“別再借黑網貸了!來這里正規平臺借你最高20萬,年化利率最低6%起。”在社交軟件上,類似貸款廣告時常出現。不過,記者親測發現,在宣稱“正規”的口號背后,依然存在不少灰色地帶。
記者嘗試點擊了一個名為“通融—大額信貸”的貸款彈窗廣告,其宣稱不下APP不刷臉最高借20萬,最快1小時放款,最長可分96期。點開鏈接后,頁面顯示出資主體是重慶兩江新區通融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下稱“通融小貸”)。
不過,隨后向記者來電聯系辦理貸款的業務員卻自稱是一家上海公司“信審中心”的員工。對于廣告頁面顯示的出資方通融小貸,該業務員稱并不知曉。“我們好比是用戶和機構之間的橋梁,目前只做銀行的信用貸款和抵押貸款,小貸公司和網貸不做的。”
上述助貸公司如何獲知記者的用戶信息?助貸公司借用通融小貸的名義在網絡平臺中進行營銷獲客,這樣的展業方式是否合規?通融小貸是否知悉?就相關問題記者致電通融小貸公司。相關人士表示,“不清楚公司是否在網絡平臺中發布廣告”,將向公司內部核實后予以回復。截至發稿,記者尚未收到回復。
是被借名還是變相超范圍經營?
據梳理,在社交軟件上,記者共看到四個貸款彈窗廣告,其詳情頁面均稱出資主體是重慶兩江新區通融小額貸款有限公司。且其中兩個廣告的發布名稱明確提及通融小貸,分別是“通融—大額信貸”和“通融云貸”。“通融云貸”賬號頭像和通融小貸的公司圖標高度雷同,極具迷惑性。
然而,向記者來電聯系辦理貸款的業務員所屬的公司、實際放款機構和廣告頁面中所顯示的信息完全不同。記者對這位業務員所提供的貸款服務提出質疑。此時,對方清楚地說出了記者此前填寫的貸款信息,包括姓名、城市,甚至是提交申請的具體時間。
類似“掛羊頭賣狗肉”現象并不是個例。例如,記者發現,另一個由“金公中心”發布的貸款彈窗廣告宣稱憑公積金最高借20萬,年化利率最低6%。然而在記者點開鏈接后,頁面卻顯示“公積金相關資料僅作為貸款服務驗資證明,放貸路徑與公積金賬戶無關。”
此外,廣告稱,放款資金由西安星河網絡小額貸款有限公司提供。然而,記者查詢發現,目前,西安星河網絡小貸已被地方金融監管部門公告取消小額貸款經營資格,現更名為西安潤來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并被列入經營異常名錄。
對此,行業人士表示,網絡平臺中,貸款廣告泛濫成災。廣告主體有銀行、小貸、消金公司等,也有部分“助貸”平臺自身沒有金融牌照,卻在推廣頁面中借用金融機構名義推銷貸款,通過導流來牟利。
上述貸款業務員也直言,記者在社交平臺看到貸款信息是其所在公司投放的攬客廣告,廣告的名稱多樣,但用戶信息會全部匯聚到一個前端廣告數據平臺,由該公司統一受理。“通過平臺服務推廣的費用是2%(1萬元到賬后支付200元)。”
只是這樣的獲客和展業方式是否規范?可以看到,這些廣告頁面借用的均是小貸公司的名義。近年來,我國地方金融業態快速發展,在服務地區實體經濟和中小企業融資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部分機構內控機制不健全,發展定位產生偏差,存在一定的風險隱患,少數機構違法違規經營甚至從事非法金融活動。
對此,中國人民銀行在2021年底發布《地方金融監督管理條例(草案征求意見稿)》(下稱《征求意見稿》),首次明確了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擔保公司等7類地方金融組織的定義。同時將地方各類金融業態納入統一監管框架,強化地方金融風險防范化解和處置。其中《條例》明確提出,地方金融組織應當堅持服務本地原則,在地方金融監督管理部門批準的區域范圍內經營業務,原則上不得跨省級行政區域開展業務。違規展業的,將由住所地地方金融監管局沒收違法所得,并處違法所得1倍到10倍罰款;沒有違法所得或者違法所得不足50萬元,處50萬到500萬元罰款。
據悉,上文提及的重慶兩江新區通融小額貸款有限公司是一家全國性互聯網小貸公司。公開資料顯示,通融小貸成立于2012年12月20日,法定代表人為吳佑麟,注冊資本為3億元。不過,記者注意到,工商信息經營范圍一欄顯示,通融小貸的自營貸款僅可“通過市金融辦核準和備案的網絡平臺在全國范圍內開展”。
通融小貸方面向記者表示,該公司目前僅有官網和官方微信公眾號,沒有上線官方APP。那么若是助貸公司借用通融小貸的名義在網絡平臺中進行營銷獲客,通融小貸是否知悉?若不是借用而是合作關系,通融小貸通過社交軟件發布上述貸款廣告前是否有“通過市金融辦核準和備案”?就相關問題記者致電通融小貸公司。相關人士表示,“不清楚公司是否在網絡平臺中發布廣告”,將向公司內部核實后予以回復。截至發稿,記者尚未收到回復。
息費收取問題受質疑
實際上,相比其他被借名的小眾地方小貸公司,通融小貸作為一家成立于2012年的老牌小貸公司,在行業的知名度不小。
官網信息顯示,通融小貸是重慶協信控股(集團)有限公司的全資控股子公司。而協信集團創始于1994年6月,現已成為一家從事精品住宅開發、城市商業綜合運營、產業地產開發與物業管理的全國性的大型現代化企業集團,總資產近452億元。業務包括協信金融平臺、協信科技平臺和協信不動產。
不過,近年來這位中國最早一批做地產的“老大哥”卻江河日下。2019年,協信開始傳出“資金鏈斷裂”的傳聞。去年,協信集團旗下的核心資產協信遠創公司正式宣告破產重組。據悉,協信遠創公司于2021 年3 月9日首次違約,隨后5支債券陸續發生違約。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于2021 年7 月發布公告稱,協信遠創被申請破產。12月10日,據重慶破產法庭信息,協信遠創正式啟動了重整投資人的招募。
從目前披露的裁判文書信息看,通融小貸涉及房抵貸的業務不少。且法院在審理時發現,通融小貸在房抵貸展業過程中,存在額外收費、約定利率過高的情況。
例如,成都市武侯區人民法院發布的(2020)川0107民初7677號裁判文書顯示,2018年11月29日,通融小貸(甲方)與肖某某等三人(乙方)簽訂《借款協議》,主要約定:乙方向甲方借款23萬元;借款期限為2個月;月利率1.2%,按月付息,一次性還本;乙方未按時還款,甲方有權按罰息利率按日計收利息,罰息利率按月利率1.2%的基礎上加收50%確定;除支付上述費用外,甲方有權要求乙方支付借款利息至乙方還清所有本息時止,并要求乙方承擔借款總金額20%的違約金。同日,通融小貸與肖某某簽訂《抵押合同》,約定乙方以位于成都市龍泉驛區龍泉××路××號××號房屋為前述《借款協議》項下債務提供抵押的擔保。后肖某某未按合同約定按時足額償還借款本息,通融小貸因此將其告上法庭。
審理中,通融小貸陳述,放款當日收取了利息6900元,并收取了上門調查資信能力、評估房屋、辦理抵押等雜費2550元,合計9450元。借款人則指出通融小貸還額外收取了6900元的手續費。法院認為,通融小貸未舉證證明實際產生的評估、登記費具體金額,對通融小貸收取的9450元及額外收取的6900元,合計16350元實為預先支付的利息,該部分款項依法應從借款本金23萬元中予以扣減。
此外,法院認為,甲乙雙方約定月利率為1.2%,罰息月利率為1.8%,逾期還款按罰息利率支付利息并支付借款總金額20%的違約金。“上述約定已經超過法定利率的最高標準。”在審理中,通融公司主動提出自2019年1月29日起,按照月利率2%計算利息及違約金。即年化利率24%。
記者了解到,目前國內針對持牌金融機構利率上限,沒有專門法律法規,金融公司通常將2015年最高法規定的民間借貸司法保護上限24%或36%作為產品利率設計的參考標準。不過,近來隨著監管的進一步收緊,金融公司的貸款利率上限正在逐漸壓降,壓力不小。
例如,2020年8月20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民間借貸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將民間借貸的法定利率保護上限從原本的24%~36%直接降低至4倍LPR利率。2021年,多地監管部門向轄內消費金融公司進行窗口指導,要求將個人貸款產品年利率降至24%以內。2021年3月,央行發文要求所有從事貸款業務的機構,在網站、移動端應用程序、宣傳海報等渠道進行營銷時,應當以明顯的方式向借款人展示年化利率。
記者注意到,在民間借貸新規施行之后,在近期的司法判例中,通融小貸已主動降息。重慶市渝中區人民法院發布的(2020)渝0103民初29459號民事判決書顯示,2018年6月,張某某向通融小貸申請貸款9.6萬元,期限36個月,固定年利率13.44%。罰息的收取標準為在原貸款利率的基礎上上浮50%,即年利率20.16%。張某某逾期后,在通過司法訴訟催收時,通融小貸公司的訴求是自2020年10月1日開始,以年利率15.4%計算罰息和復利。(記者 謝奀國 實習記者 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