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恩一 編輯｜米利暗
互聯(lián)網(wǎng)第一爽文男主天花板是誰？
熱搜告訴我：北大“韋神”韋東奕。
韋神的最近一次神話，是“用一天時間，搞定了六個博士耗時四個月也沒攻克的難題”。
故事的結尾，韋東奕還因為問題太簡單而拒絕要報酬，逼得對方只好給他的市政一卡通里充了點錢。
這波操作，被人們稱為“降維打擊”。
而他不收錢的行為，網(wǎng)友們代入自己后說出了令人暗爽的金句：
“幫小孩做個作業(yè)，哪好意思收錢。”
甭管真假，各種版本的“韋神幫解題”的故事開始流出，搞得他好像是個隱世大俠，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震絕世人。
這個被北大視若珍寶，哈佛曾為他打破校規(guī)的男人，滿足了人們對于“青銅外表，王者實力”的最高想象。
但外界對韋東奕的種種吹捧、造神，卻讓人感到無比擔憂。
爽文男主是如何誕生的
韋東奕是天才嗎？
答案毋庸置疑：是。
我們不再去贅述他是如何從高中開始拿遍各種最高級別獎項的，一句話概括起來就是：
數(shù)學競賽界的韋東奕，就像是短跑界的博爾特，游泳界的菲爾普斯——只要有他參加的比賽，別人就別想拿到金牌。
但這些實績，頂多讓韋東奕在數(shù)學圈里被奉為大神。
之所以能“神”出圈，還是因為去年他的那則采訪視頻。
視頻里，被隨機采訪到的韋東奕拎著倆饅頭，胳肢窩里夾著瓶礦泉水，一頭蓬亂的頭發(fā)，眼神迷離，說話磕巴，卻語出驚人：
“我是北大數(shù)學系14級研究生，現(xiàn)在是老師。”
“我參加高中數(shù)學聯(lián)賽，是山東省第一名，得了數(shù)學奧林匹克金牌。”
這是韋東奕被送上神壇的起點：他不修邊幅的形象，內(nèi)向的性格，再加上傲人的成績，實在是完美符合了人們對于“陳景潤式”數(shù)學天才的想象。
更何況，其貌不揚，卻深藏功與名，這種反差不正是爽文的精髓嗎？
你以為他是個只啃得起饅頭的窮屌絲，但其實人家是被尊為“韋教主”的北大老師。
這種反差，簡直讓人直呼“過癮”。
和這種爽文人設搭配食用的，自然是韋東奕從小到大的各種神話——
據(jù)說小學一年級，在其他同學還在苦背九九乘法表時，韋東奕就翻完了《華羅庚學校數(shù)學課本》，并且讀后感是：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不過是難度很大的數(shù)學題罷了。
再據(jù)說小學時老師要求寫周記，韋東奕是這樣寫的：
“周末閑來無事，站在家中陽臺上向下望去，看見一只青蛙在那里一蹦一蹦，看那青蛙的運動軌跡多么的像雙曲螺旋線。”
“引理1、2、3、4。證明：xxxx ”
傳聞初高中時候，老師在臺上講到一半，常常會有一個聲音插進來：“錯了，太麻煩，我來講”，然后韋東奕上臺，用快準狠的法子分分鐘解題。
當眾丟了面子的老師們只能在背后偷偷罵他。
而另一個版本則是，韋東奕上學時幾乎不帶書本，桌上只有一瓶礦泉水。老師在上面講課，大家埋頭做筆記，只有他閉眼思考。
而只要他一睜眼，老師就慌了，因為知道自己講錯了。
又據(jù)說，上大一的韋東奕上臺講習題，講完后大家哀嚎沒聽懂，讓老師再講一遍。
結果老師微微一笑：“不行，我也沒聽懂。”
又傳聞，韋東奕本科擔任助教時，這門課的老師對同學們是這樣說的：
“你們有不會的題可以問我，我不會的話可以問韋助教，如果助教不會的話，那肯定是題目出錯了。”
這些情節(jié)，太狂，太爽，真的是小說都不敢這么寫。
但需要在此強調(diào)的是，以上種種，皆是坊間傳聞，難辨真假。
不過從這些故事里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網(wǎng)絡塑造出來的“韋神”是如此懸浮、夸張和統(tǒng)一。
原因很簡單：你去跟人講韋東奕的論文成果有多厲害是沒人愿意看的，那太高深和枯燥，只有靠這些刺激的天才故事，才能引來流量。
打開十篇寫韋東奕的文章，有九篇里他都是“謫仙”一般的形象：從不吃肉；不喝純凈水只喝白開水；為了環(huán)保每晚黑著燈躺床上想題......
韋東奕，被釘在了“爽文天才男主”的想象柱上。
再說回文章最開頭“吊打6位博士”這件事。
事情是假的，在傳播時被人刻意模糊了事實，再次簡化成了爽文情節(jié)。
知乎用戶 @看風景的蝸牛君 用了一種更客觀的視角來講述這件事——
”六個物理學博士遇到了一個問題，經(jīng)過四個月的抽絲剝繭后，發(fā)現(xiàn)可以歸結為一個數(shù)學問題，然后找數(shù)學專業(yè)的韋東奕咨詢，韋東奕很快給出了答案。”
這樣聽這個故事，是不是就感覺正常多了？
術業(yè)有專攻，本來是一場跨專業(yè)的合作，但在營銷號的爽文標題下，又變成了韋東奕一個人的神話，引起全網(wǎng)的群嗨。
這種捧殺，讓人害怕。
毀掉那個韋東奕
從韋神去年走紅至今，我們清晰地看到流量是如何把一個學者撕扯、玷污和玩弄的。
最開始，隨便什么學歷的人，都可以站出來對韋東奕的外貌噴上兩句。
“眼睛也太小了。”
“我上不了北大原來是因為我太帥了。”
“看來上帝確實給他關上了顏值這扇門。”
因為他在采訪時口齒不夠清晰，網(wǎng)友們立刻惡意揣測“書呆子”、“有心理疾病”，然后感慨如果“上北大的代價是變成這樣，那我寧愿不上”。
這些人像極了阿Q，變著法兒地從韋東奕身上找優(yōu)越感。
更離譜的是，這么一個被學界期待著改變世界的天才人物，竟然又被網(wǎng)友們拉進婚戀市場評價體系里，從身高、長相、學歷、薪資等方面被人打分。
有博主煞有其事地分析利弊，然后問出“這樣的男生在婚戀市場上會受女生歡迎嗎？”
為了博眼球，有人惡意把韋東奕和丁真放在一起做對比，問女孩們會選擇哪一個當老公。
這個意圖很明顯：一邊是高學歷高智商的丑男，一邊是徒有臉蛋的農(nóng)村小伙。
你選吧，看看你們到底是學術崇拜還是顏值舔狗。
一個問題，物化貶低了兩位男性，還陰陽了一波全體女性，唯剩問問題的人站到了金字塔頂端，享受著指點江山的快感。
如今網(wǎng)上關于韋東奕的討論，早已偏離了他本人。無人在意他真正的數(shù)學成就是什么，大家只關心他掙多少，女人會不會喜歡他。
一個閃著智慧光芒的靈魂，淪為了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有人說他在北大當助教掙不了多少，想要成家立業(yè)的話，還不如早早出校園，至少年入八位數(shù)，在相親市場里能大大提高吸引力。
有人管的更寬，開始建議這樣的人“就該生個三胎，要不埋沒這么好的基因了”。
“他在破解全人類的難題，你卻在操心他生幾個孩子。”
一波一波嘲諷和營銷，韋東奕被徹底盯上了。
因為有流量可蹭，他上課的視頻總是會被人拍下來放網(wǎng)上，無聊的看客們一擁而上挑起刺來：
“怎么對著黑板講課，這種背對著學生上課的老師就該開除！”
“實在沒看出來他哪里厲害了。”
“為人師表，就不能注意下自己的形象嗎？”
當他被爆出“課講得不好，陸續(xù)有學生退課”時，評論區(qū)更是一片“果不其然”的嘲諷聲，人們大呼“人設崩塌”。
當初造神的，如今毀神的，全是一批人。
但人們并不愿意就此放過他。
有人盯上了他的名字，“韋東奕”這個商標，接連兩次被私人公司申請注冊，好在均被駁回。
但已經(jīng)有不少韋神相關的商標被人搶注，比如韋神饅頭、韋神涼白開......
人們將他捧成“神”，然后再想辦法將他吃干抹凈。
說實話，我們也早已看膩了這套造神毀神的戲碼，流量的浪潮中，有人賺的盆滿缽滿，自然也有人摔得身敗名裂。
但他是韋東奕，他不是網(wǎng)紅，是一位學者。
一位極具天賦的年輕學者，非要被逼成“網(wǎng)紅”，被營業(yè)、被消遣，這是我們時代最大的悲哀。
保護韋東奕
韋東奕走紅后，北大國際數(shù)學研究中心特意發(fā)文，請求公眾“不要打擾他，給他一個安靜的治學環(huán)境”。
文里這樣寫到：韋東奕專注于數(shù)學世界，為人純真，生活簡樸。
很多人也許并不能真正理解這句話，在多數(shù)人的想象里，韋神是天才，解題是天賦，讓他做數(shù)學題就像你我吃飯喝水一樣理所當然。
但其實純粹數(shù)學發(fā)展到今天，早已不是光靠天賦就可以推進的學科。
“興趣、勤奮、天賦，缺一不可。要有一定成就，還需要有一些運氣。”有人曾這么總結數(shù)學家們的生活，“寂寞又枯燥，幾乎每天都在重復失敗。”
他們就像是匍匐在真理大殿前的叩門人，一遍又一遍地叩門，卻一遍又一遍地失敗：
做不出題，才是常態(tài)。
哪怕是天才韋東奕，也要付出數(shù)十年如一日的努力。
韋東奕的一位同門 @靜水深流 在知乎上回憶：
“在宿舍我?guī)淼牟簧贂f東奕經(jīng)常會過來看。有一次他看上了布倫德一本關于Ricci流與球定理的書，跟我把書借走，三天之后還給我。我問他書本后面的題目是不是都做了，他說基本都做完了。”
他稱韋東奕的勤奮是一般人難以企及的，每天保持著十多個小時的學習時間，生活里除了數(shù)學，還是數(shù)學。
數(shù)學王國有著江湖征途的色彩，英雄們用孤獨與決絕智慧進行著一個人的戰(zhàn)斗。
韋東奕在那個世界里廝殺，卻又不得不受到現(xiàn)實世界的打擾。
他說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突然受到了這么多關注，好多人聯(lián)系他，給他發(fā)郵件。
“我也不知道該怎么回復，目前別人對這件事怎么理解的，我也不知道。”
現(xiàn)實世界的紛擾，令他手足無措。
說到底，他并不是一個完美的神，只是一個干干凈凈，純粹的人。
〓 有人看韋東奕總拿礦泉水瓶接水，便給他送了個水壺，他擔心師德問題，最終還是沒用。
聞名世界的數(shù)學家烏拉姆曾說：
“數(shù)學上的天才很難定量地確定，但一定不僅僅取決于腦。肯定有我所稱的“內(nèi)分泌因素”，也就是有些人稱之為“激情”的東西。”
韋東奕最值得被尊重和仰望的，不是那些爽文一般的天才故事，而是他埋首于數(shù)學世界，在一遍遍計算推演中失敗又再來的勤奮、激情與純粹。
這個世界并不缺少天生有才能的人，相較于天才的智商，更難得的是天才的品格。
如果真的要將韋東奕封為神，那么這個神就神在，在這個智力、天賦、價值等等都可以用金錢來衡量的時代，他所求是那么簡單：
一簞食，一瓢飲，日日研究數(shù)學，足矣。
時光倒回13年前，18歲的韋東奕初出茅廬，斬獲奧數(shù)金獎，面對伸過來的無數(shù)話筒和鏡頭，他重復著一句話：
“我不想說了，我不想說了”。
他始終想和這個世界保持距離，因為他的眼里，從來只有數(shù)學。
他不該是帥哥美女式的流量玩物，而是真的有可能改變?nèi)祟惷\的寶物。
只愿這個浮躁的流量時代，還能給他留一方純粹、干凈的天地。
參考資料：
1. 專訪北大數(shù)學奇才韋東奕：鐘愛看題和思考，哈佛曾為他打破校規(guī)，齊魯晚報，2021-05-03
2. “北大天才又如何，長成這樣找不到女朋友吧？”，公眾號：鳳凰WEEKLY，2021-06-02
3. 承認吧，北大”韋神“不是神，公眾號：ins生活，2022-05-09
4. 王元：一個數(shù)學家的榮辱觀，中國科學院數(shù)學與系統(tǒng)科學研究院，2009-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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