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國,中國與全球化智庫(CCG)特邀高級研究員,商務部國際貿易經濟合作研究院原院長
從現在的情況看,特朗普上臺,中國的壓力還是有的,關鍵在于我們怎么處理。我們要把握得更清楚,我們的動作、態度,未來和跟特朗普接觸的能力取決于事態發展的變化。因為無論中方還是美方肯定都把中美關系看作是最主要的雙邊關系。美國高度重視中美關系。美國精英和政府也認為,中美關系是當前最重要的,這不光是基辛格的觀點,政府里主流的人員都這么認為。所以,特朗普上臺后不會不關注或不研究中美關系,肯定會聽一次專門的匯報。所以,中美關系未來的走向,特朗普周圍的人會產生很多影響。
特朗普贏得競選后在公開場合說的話已經很嚴謹了,之前對與安倍首相的會面也幾乎沒有表態,說一切要等我入住白宮之后再說,這是標準的政治家姿態,至少這個人很聰明,入鄉隨俗,現在進入到這個位置,他還是要學會這套東西的。在此之前,他代表美國基層反映的一些現狀,比如共同房屋不能美國全做,要大家一起出力;美國不能對市場過度開放,不然其他國家受益美國會吃苦。這些觀點看似是保護主義、孤立主義,實際就是美國的國情。美國現在已經無法維持他全球警察的位置,財政上已經沒有這種能力了,軍力上全球海外還有200多個基地,他們的開支也會日益捉襟見肘,會很痛苦,所以他們會全面收縮,鞏固國內建設,加強經濟發展,化解內部矛盾。這符合美國的現實狀況。考慮到這一點,他才被人們抬出來當這屆美國總統。其他的政策他可能更隱晦一點,不愿意承認美國衰落,打腫臉充胖子也會說加強美國的利益。如果看清楚的話,實際是美國衰敗的一種象征,只不過特朗普把它給坦率地表達,說我們已經沒法支撐全世界盟友的防務了,為什么他們不來支撐要我們支撐?
如果在特朗普上任以后繼續推行這樣的“緊縮政策”,一方面說明他對很多經濟合作方面深度的利害關系把握得不是很清楚,至少在理論上不是很清楚雙向貿易投資給各自帶來的效益,美國多年來產業結構調整,如何甩掉高污染企業轉到發展中國家,又轉到金融業、服務業高額的壟斷利潤,這些他不是不知道,但他作為政治家角度會淡化這些,把他的損失放在前面,作為所謂對外談判開價的一個籌碼。另一方面,他這一切,將來入住白宮之后,有幾股勢力制約他,比如多邊體制,美國簽署的多邊條約不能說放棄就放棄,是有約束的,即使有權利退出也是要走程序的。還有國會對他的約束,雖然參眾兩院是多數派,對他很多建議通過好一點,但也還是對他有約束。民主黨很多政策是明顯的,會回歸到共和黨的本色,遵循黨內大佬的意見,這是他必然的選擇。還有一股勢力是他利益集團的訴求,和中國做生意的美國老板很多,不會不跟他反映的,例如中國現在市場不夠開放,國企有補貼,產業政策存在很多問題,中國大肆收購美國企業等等,這些會通過不同渠道向特朗普反映。所以,他會受到利益集團的唆使,也會對中美關系產生一些新的判斷。
從中美兩國經貿關系看,特朗普上臺后中國面對的地緣政治壓力、緊張氣氛會有所緩解,南海、美日韓同盟,對中國的壓力可能會稍微緩解一點,特朗普不會在意識形態層面針對中國繼續打壓、繼續加碼。在奧巴馬這一任上,有人還說他表現不錯,但其實奧巴馬是把中美關系推到最惡劣階段的一任總統。中國從來沒有承受那么大的壓力,前面美日韓的結盟,后面通過南海對中國施壓,明顯拉幫結派,勸說其他國家不要跟中國搞合作,一定要跟美國合作,美國會保護你的利益。
在歷史上美國的幾任總統也打反傾銷,最初將反傾銷稅提高百分之四十幾,后來征收懲罰性關稅百分之一百多,在奧巴馬時候,竟然敢征收反傾銷、反補貼兩個各百分之二百五十多,總共百分之五百多,5倍。按道理講,中國可以反制美國,因為面對周圍這么復雜的環境中國是忍了,連續好幾次5倍多懲罰性關稅方面,我們都沒有跟他反制,只是公開抗議一下,沒有實際的動作,已經放了他一馬。奧巴馬任內已經做到極致了,無論是經貿摩擦還是地緣政治的打壓,以及在國際上公開地講不能讓中國引領,不能讓中國主導,作為一個總統公開講這些東西都有點過分,有失外交的禮儀。你可以講不能讓某大國,而奧巴馬直接說不能讓中國,這都是很可笑的,有失外交體態。所以,我認為特朗普上臺再壞也未必壞過當前緊張的壓力。
美國現在面臨諸多困難,特朗普現在的想法好像很簡單,搞基礎設施建設,鼓勵美國資金回流,對國內做貢獻,要加稅,想的容易但做起來都很難。奧巴馬上臺的時候說出口要翻番,最后沒翻成番,增長了60%、70%也算不錯,重振制造業奧巴馬沒完成,醫保也沒完成,最后評價據說奧巴馬完成了70%,算是歷屆總統相對完成率比較高的,一般也就完成60%多。如果給特朗普打分的話,如果未來能完成67%、70%也是不錯的,很多東西未必能兌現,執行過程中還會有新的矛盾。美元指數很快超過100,我們能夠感覺到,美國的貿易逆差會迅速上升,幾次逆差之后,緊接著貿易逆差500%、800%就會出現。如果他緊跟著加強基礎設施建設,像中國式大手筆的投入,他說是上萬億美元,有人說他可能會繼續維護TPP,如果建立TPP,也給中國一個機會,中國的企業可以投標、競標參與,通過市場化參與。我相信他會一半一半,一部分放棄TPP,另一方面靠財政投入去拉動。因為他的貨幣政策走到頭了,會回過頭來實施財政政策,繼續發國債。如果他這樣做的話,美國馬上迅速地就會進入到雙赤字壓力,而且它的通脹很快就會上去,貨幣政策通脹會走得慢,而財政擴張通脹會走得很快。一旦他遇到雙赤字,國內的問題就玩不轉,就無心挑起海外各種矛盾,會緩和外部的關系。
中美關系,說中國的投資,說兼并收購或指責中國有國企操縱,不公平競爭。不管怎么說我們對它的收購,對它的投資,對它的經濟是有支撐作用,是有幫助的,他要看到這一點。美國中央政府不積極,它的省州政府仍然會很積極。唯一的問題是,如果轉向制度性的矛盾就會挑中國的補貼問題,公平競爭問題,產業政策問題,銀行信貸,出口退稅,海外一致認為是有所謂補貼傾向的矛盾。包括現在中性競爭政策他們都是普遍認可的。現在的BIT,本屆政府奧巴馬政府無法簽字,因為簽字國會也沒有時間幫他過,意義不大,所以奧巴馬無所作為。如果BIT轉到特朗普這一屆,這是很關鍵的談判,肯定會重新要價,或者逼你擴大開放,服務業開放會提到重要的位置上來。美國的問題心里是清楚的,真正的是制造業不靈,服務業太火,但服務業的利潤國家又抓不到,都被華爾街這幫人壟斷了,他們去操縱國際市場,不斷撈錢,最后整個稅收政府又體現不出來,還鬧得金融困難。實際那些人都沒少撈,大佬的工資都非常高,我見過一些統計,別說他們,咱們國內也是一樣。
這是美國的矛盾,它解決不了這些問題,國內收入不平衡問題無法解決,怎么投入,加強對藍領失業工人的培訓、再就業,想想可以,真正做是做不到的。但這又是美國社會最難解決的深層次問題。包括創新和勞動生產率問題都無法解決,都是困擾他深層次的問題,短期的政策問題我認為還好協調一下。所以,我認為特朗普前三板斧可能會有點效,比如搞基礎設施建設,減稅等。如果減高收入的,貼低收入的這個效果比較好,如果動的是中產階級的稅會反而影響消費,對經濟增長反而缺少經濟支撐力,會反過來對他帶來更大的困難,而且他揚言美國要2%-4%的增長,根本做不到,這是做夢。他三季度能漲2.9%能就不錯,全年達到3%的增長,翻一番靠什么?把海外投資公司拉回來也解決不了他的增長,因為投資消費他處于低點不是高點,如果他的政策導向有問題還會遇到新的麻煩。
所以,美國現在的情況一是一團亂麻,二是命運注定,再弄一個不靠譜的人整他一下基本快散架了,雖然不至于這么嚴重,至少我不看好美國的經濟,它現在的繁榮和溫和復蘇已經算它的最佳狀態了,明后年是不是問題更多,全球經濟我認為隱隱還會出問題,下一屆的問題會在資本市場、金融市場還會有新的風險或大的震蕩。因為實體經濟已經倒下,而創新又跟不上,大家炒作的創新基本都沒有發揮作用。很明顯,勞動生產率沒有變化,哪來的創新引領。創新引領是帶動勞動生產率的提升,勞動生產率提升才能支撐經濟有效增長,這點效果體現不出來,特朗普在美國也很難。
經貿上,我倒覺得,前面這一兩年中國會遇到新的麻煩,包括美國的反補貼政策,另外起訴的案件力度會大一點,包括指責中國不公平競爭,啟動超級301,知識產權都有可能。也就是說中美會遇到新的貿易摩擦;另一個壓力會來自BIT談判,特朗普接手之后會有新的指示,他會要求中國開放服務業等。我認為負面清單現在會成為次要的矛盾,因為清單多和少不說明你的開放度,你可以先放開,負面清單很少,最后操作時依然不會那么順利地進來,這都有可能,逼你開放服務業市場,特別是在金融上進一步以人民幣匯率波動為由,撬開資本向下開放。這點我們要有所準備。而且更敏感的是國企問題是潛在的問題,各地方有時確實存在鼓勵出口,對出口進行補貼的情況。這些東西或許我們并不在意,但是美國的律師、海外研究機構是會天天看報關注的,凡是各種有利的證據都會剪下來存起來,最后出庭論證時這都是證據。所以,我也擔心,可能在我們出口補貼問題上,其實現在正式的補貼已經沒有,但在中西部承接產業轉移上可能還是會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