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平臺有大量客戶開始擠兌,公司資金回款速度放慢,就有人報了警,7月9日經偵來了公司,要求我們暫停運營配合調查。”在錢爸爸福田區大中華金融中心的總部,錢爸爸有員工表示。
7月9日夜間,運營了五年的P2P公司錢爸爸發布了《平臺暫停運營公告》,表示,“目前寶安區經偵部門已經介入調查。為了積極配合有關部門調查,自7月10日起暫停營業,進入依法整改程序”。
時代周報記者以投資者身份探訪了其在大中華金融中心的總部,到場投資者多數來自深圳、廣州,也有個別投資者看到公告后從武漢、長春等地趕來。員工寥寥的錢爸爸大中華金融中心總部,似乎無法讓到場的投資人放心。據錢爸爸官網信息顯示,截至2018年7月10日,平臺累計交易量為325.13億元,投資人未完成交易并收回全款的業務存量總額為12億元。
在錢爸爸發布公告當日,同處深圳的P2P公司零錢罐直接發布“兌付公告”,停止運營并提出了為期近三年的兌付方案。
據網貸之家統計,在6月份出現問題的63家平臺中,6月16日爆雷的唐小僧之前有10家問題平臺,唐小僧之后則有52家平臺;而在7月1–10日間,全國共出現28家問題平臺,1家經偵介入、6家跑步,其余21家均顯示提現困難。
“唐小僧爆雷加速甚至‘導致’了爆雷潮的出現。”蘇寧金融研究院互聯網金融中心主任薛洪言在其文章中稱,“在市場情緒的發酵下,資金的流向很快就變了味。一開始是從小平臺流向大平臺,之后便是流出這個行業,所有平臺都開始遭遇流動性壓力。”
平安銀行存管
“公司正在正常有序進行后續的工作安排,等袁總的方案出來。”在場為數不多的幾位員工,反復地對投資人說著這句話。
他們口中的“袁總”為錢爸爸董事長袁濤,為錢爸爸的經營主體深圳市錢爸爸電子商務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錢爸爸2013年5月上線運營,注冊資本1億元,并作為深圳市高新技術企業、深圳市互聯網金融協會副會長單位。按照其官網數據,在運營的1896天內為用戶賺取了約4.12億元,累計成交75筆交易,且截至今年6月30日,逾期筆數為零。
7月9日,其在官網發布暫停運營的公告,引起了投資人的注意。公告稱,“近期多家平臺相繼出現逾期和兌付困難,投資者恐慌情緒蔓延,加劇了問題的惡化。大量用戶集中申請提現造成平臺回款延遲。同時,也促使一部分借款人產生了僥幸心理,以P2P理財平臺不合規為由在網絡散布惡意不正當信息,導致整體環境下借款人還款意愿逐步下降”。
錢爸爸將暫停運營的原因認定于行業動蕩導致的結構性危機,但在7月11日現場,多位投資人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仍有疑點。“發公告的前幾日還有活動在吸引投資人復投,可能在6月30日之前資金鏈就緊張了。”有投資人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其猜測。
“出現擠兌風險,錢爸爸沒能向借款方追回貸款,而是出現了還貸意愿下降,那在借款出去時是否條款明晰,抵押或擔保不起作用嗎?為什么不能通過法律手段追回貸款?”投資人向錢爸爸員工追問。
時代周報記者獲悉,錢爸爸的投資標的有抵押貸款、融資租賃、供應鏈、消費貸等,其還在用戶中設立了“千萬俱樂部”。“45萬個客戶里大約有5萬個屬于千萬級別的客戶。”錢爸爸的一位理財經理說,“里面都是為投資大戶做的專項投資計劃,也有股票、基金和固定收益類的項目。”股權類、基金類與線上P2P項目為分賬戶運行,也有投資人對此提出了“挪用資金”的可能性。
在錢爸爸暫停運營前期的一大宣傳重點,為“已接入平安銀行存管”。2016年8月出臺的《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活動管理暫行辦法》(以下簡稱《暫行辦法》),明確提出網貸平臺需選擇符合條件的銀行業金融機構作為出借人與借款人的資金存管機構。錢爸爸在2016年10月份上線平安銀行資金存管系統。對此,時代周報記者聯系平安銀行欲了解存管賬戶與資金的處理方式,但截至發稿尚未收到回復。
深圳一家中型P2P公司有關負責人告訴時代周報記者:“銀行只是提供一個資金存放及支付的通道,杜絕平臺資金池。但是平臺沒有資金池不代表就安全,更重要的是看平臺的風控能力,對資產的把控能力。”
就在爆雷前一周,6月29日,錢爸爸官網發布消息稱,公司股東與中城金控資本有限公司正式簽訂戰略合作協議。“國資背景的企業準備入股8000萬元,但6月30日出現擠兌,現在公司暫停運營,對這次戰略合作產生了影響。”錢爸爸的一位工作人員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但這一入股的金額,時代周報記者未獲其他信源的證實。
無法保證的兌付
7月11日,錢爸爸董事長袁濤在錢爸爸官方微信號上發布視頻,7分鐘的視頻里強調著“不會跑路”和“保護投資人”兩個關鍵詞。而深圳另一家P2P公司深圳五星財富金融服務有限公司(以下簡稱“五星財富”)的實控人劉烈和,在6月19日發布清盤公告后不再露面。
工商資料顯示,五星財富股東為中房聯合集團前海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和深圳中房慧達投資管理合伙企業,系“中房系”互聯網金融平臺。這一背景曾作為其吸引投資的一大重點。在公告中對退出的原因解釋為,“隨著國家對于互聯網金融平臺的合規要求的持續深入,以及各項監管政策門檻越來越高,五星財務開展合規工作的難度隨之加大”,并表示“已與相關監管部門溝通匯報”。
而在投資者6月25日向南山區政府問詢五星財富清盤報備的情況,得到的回復為:“五星財務自稱已取得南山區金融辦審核通過,南山區金融辦從未審核過公司的退出方案。”
而公告中表示:“在6月19日設立工作小組和投資人監督委員會,并自2018年6月19日至7月25日對公司所有資產和債務進行盤點,針對投資者本金和預期收益按照12月分期的不同比例進行兌付。”第一期兌付時間為7月30日,兌付比例為3%。
7月9日,時代周報記者探訪了其公告中披露的辦公地址財富大廈32A,以投資人身份見到了CEO王陶陶。偌大的辦公區域僅有王一人。襯衣、午睡抱枕、文件散落在辦公桌上。“人都走了,一夜之間,這個辦公室只有我會回來上班了。”王陶陶說。
對于是否能按期兌付,王陶陶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公司目前賬上沒錢,第一期兌付很有可能拿不出來,我也在等董事長劉烈和拿出錢或交出公司公章,有公章可以處理公司資產,但劉一直都不給。”
值得一提的是,中房集團對外P2P投資已經形成一個體系,其中6月22日發布清盤公告的咸魚理財,其運營主體深圳中銀華融金融控股有限公司也為中房前海置業控股,實控人同為劉烈和。但在6月20日,中房聯合置業控股的董事長、總經理、法定代表人等均變更為黃詳細。對此,王陶陶解釋為“為了方便備案”,在受訪的多位投資者則認為,是劉烈和的預先安排。
而在對資金流向的追問中,王陶陶僅表示:“標是集團給我們的,我們負責募集,現在錢都在項目上。”有知情人告訴時代周報記者,五星財富在業務定位上有過幾次調整,最初是做資產證券化,將一些資產或不良資產利用債權、收益權轉讓的形式在P2P上銷售,2016年中房入主后業務模式變為企業借貸。
“項目的真實性現在無法證實,而原有的資金池很有可能已經被轉移了。”五星財富一位投資者在電話采訪中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半年前曾參與五星財富的投資者見面活動,“劉烈和拍著胸脯跟我們說,平臺項目都有風控把握和盈利閉環,風險準備金都是多余的,他自己的資產也能覆蓋公司的投資。那時對公司是百分百放心。”但他的這份放心沒有持續太久。
截至發稿前,知情人對時代周報記者透露:“目前劉烈和和王陶陶已經極少和投資者聯系,而劉烈和7月11日在咸魚理財投資者微信群里許諾的100萬元兌付資金也沒有到位。”
被驅逐的“劣幣”
類似的故事,正在這個行業循環上演。
7月6日,國家互聯網金融安全技術專家委員會發布《2018年上半年P2P發展監測報告》。根據技術平臺監測,截至2018年6月30日,我國在運營P2P平臺共2835家,今年上半年新增P2P平臺36家,消亡721家。在這721家消亡的過程中,也揭開了快速成長的P2P行業的一處處“潰瘍”。
在大量提現困難的平臺背后,資金池、變相自融、關聯擔保等違規操作成為平臺爆雷的主要原因。7月3日晚間,牛板金發布公告稱“平臺出現逾期”,并發現前董事孫啟良、沈旭卿伙同陳鄂、胡文周,四人聯手虛構標的項目,通過“牛錢袋”吸納31.5億元資金,用于房地產開發,目前資金無法收回。
其中也不乏打著“央企”“國資”“上市公司”的背景,作為吸引投資者投資的噱頭。曾由國糧鼎峰泰(天津)糧油貿易有限公司參投的惠盈理財,在7月5日杭州余杭區公安分局發布通告稱其涉嫌非法集資案依法受理;陜西省經濟協作總公司參投的得寶理財,也在7月6日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案被立案偵查。
在爆雷的問題平臺中,大多幾次調整公司定位,不合規業務大行其道。此前關于資管產品的29號文明確要求,未經許可,依托互聯網發行銷售資產管理產品的行為,須立即停止,存量業務應當最遲于2018年6月底前壓縮至零。
在P2P投資中,資金存管是防止資金挪用、流向不明等問題的第一道防線,但目前仍有大量的網貸平臺尚未完成銀行存管。“最初是和支付公司進行第三方存管合作的,在《暫行辦法》后依據銀行系統的匹配度選擇合作銀行,我們從原先的第三方托管系統到接入銀行,前后用了三個月左右。”上述深圳一家中型P2P公司有關負責人說道。
廣州互聯網金融協會會長方頌在電話采訪中告訴時代周報記者:“原先政府在驗收時很擔心網貸平臺盲目樂觀,都聲稱自己沒有問題,過了6月底,投資者開始用腳投票。”
在網貸平臺愈發激烈爆雷潮,監管也給出最新的“時間表”。據近期國家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領導小組召開會議,原定于今年6月底完成的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清理整頓工作仍將繼續,并表示“P2P網貸清理整頓延長至明年6月份”。
對此,上述深圳P2P公司負責人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爆雷潮還將繼續,但爆雷的平臺除了個別想撈一筆就跑的,還會有自身經營不善、業務不合規的平臺,以及近期在投資者恐慌和不及時與投資者交流的平臺。”
退出機制待建立
據網貸之家統計,自2018年1月起截至5月底停業的156家平臺中,有117家平臺官網無法訪問。而截至目前,僅有山東、深圳等地出臺政策對平臺停業后的工作提出相應要求。
深圳市互聯網金融協會發布的《深圳市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機構業務退出指引(征求意見稿)》,系國內首個有關P2P平臺退出的指引規范,該文件規定了網貸平臺業務退出的“八大程序”,要求平臺在向協會報備推出方案并每周匯報,直到落實出借人資金與存量項目的全部清退,才能終止網貸業務。
時代周報記者注意到,從目前已宣布退出并提出兌付方案的平臺看,已完成“良性退出”的平臺所提出的兌付方案時限都不會過長。善盈寶自宣布清盤回款到網站關閉,用時一個月;金海貸自2017年6月30日起開始分批針對單個項目提前還款,至2017年11月24日完成全部原始標還款,耗時約5個月;金倍樂自停止發新標的到完成全部兌付,用時不足半年。
而目前已宣布清盤并完成一期款兌付的車貸平臺沃時貸,兌付計劃需要三年時間完成;允諾18期、19期兩種方案兌付投資人資金的雅堂金融,后又出債股轉讓方案,有媒體報道其在兌付一期后便失聯。
除了清盤,網貸平臺以股權轉讓或出售的方式退出也在運行中。據不完全統計,自2017年12月以來,有37家P2P平臺的實際運營公司股東信息出現了變更,有18家平臺在股東信息變更后控股大股東發生變動。
“網貸平臺在接下來的一年內仍將繼續并購潮。”麻袋理財研究總監路南向時代周報記者表示,“備案延期,新的資本想進入行業就要想辦法收購,而部分平臺難以完成備案,就會和可能完成備案的公司并購來處理存量業務。”(記者 羅仙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