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行地,日月經天,城鄉面貌日新月異,古老的年俗卻桃花依舊笑春風,鮮活在臨汾大地上。
鬧社火,就是臨汾不變的風俗。如果說年夜飯是一家人歡聚的大團圓,那鬧社火就是全村人歡聚的大團圓。大年初一,放過亮響響的鞭炮,吃過香噴噴的煮餃,穿新戴潔的后生,穿紅掛綠的姑娘,還有天真可愛的孩童,都歡聚到村中的廣場上。銀須老爺爺、白發老奶奶腳步雖然不如年輕人靈動,卻也趕來了,或拱手揖禮,或脫帽鞠躬,團拜一過,社火即鬧騰開來。打起鑼鼓,扭起秧歌,跑起竹馬,舞起獅子,老老少少的歡聲笑語也飛揚開來。
歡聲笑語最響亮、最激昂的時刻,一準是在跑鼓車。兩架鼓車,兩撥后生,在跑道的左右分別就位。每架車上豎一面大鼓,一個壯漢手持鼓槌牢牢站定。車前一個彪形大漢早已雙手掌住車轅,轅把前十個小伙子甩掉棉襖,拉起襻繩,一律弓步待發。一聲炮響為令,隨著周邊眾人的吶喊,眨眼間兩架鼓車如離弦之箭,竄出好遠。車上鼓手猛擂,車下后生猛跑,爭先恐后,只為拔得頭籌。跑得渾身冒汗仍在猛跑,跑得頭冒熱氣仍在猛跑,這班人剛剛跑得吁吁氣喘,已有人鉆進拉車的行列飛速替換。鼓車過處地上轟隆隆震蕩,身邊風聲呼嘯,耳畔山呼海嘯,恍若地動山搖……
突然靜了下來,靜得鴉雀無聲,這一準是開始登天塔了!天塔是用板凳當場搭建的高臺,左一條右一條,橫一層豎一層,層層摞高,摞高,搭建者已站在高空飄搖了,板凳還在摞高。仔細看,不是人在飄搖,而是頭頂上的白云在飄搖。看看,稱作天塔毫不夸張吧?正愁搭建者如何下來,忽然如風擺楊柳,人已順著塔邊滑落在地。不待喝彩聲響起,四只色彩亮麗的“雄獅”,早蹦跳出人群,沿著天塔四個角同時上攀。攀一層,勾腿側身,面朝天空搖頭晃腦,似乎在抒發凌云之志。再攀一層,背負藍天,朝下觀看,猶如展翅大鵬俯瞰人間。不覺然,四只“雄獅”已蹦跳上天塔的頂端。看看那高聳云天的架勢,仰頭觀望的人哪個不斂聲屏氣,真真是“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可這不知高低的“雄獅”偏偏還要騰空蹦跳,似瑤池摘星,如天馬行空。表演者藝高人膽大,觀賞者卻禁不住提心吊膽,手心出汗!
孩提歲月看過無數次跑鼓車、登天塔,只覺得過癮、刺激,卻絲毫不明白父老鄉親為何要玩這一把心跳?年事漸高,閱世漸多,逐漸悟出這跑鼓車、登天塔,是鄉親們滿腔豪情的噴發,是在展示“世上無難事,只要肯登攀”的壯志!
白天里的鬧社火就夠紅火了,可夕陽西下后的熱鬧才更讓人期盼。夜里的歡騰要讓人看得見,就必須請出燈籠。燈籠是個妙物,既讓人看得見,又不讓人看得那么真切,迷迷蒙蒙,亦真亦幻。當然,只把燈籠提在手里,是映照不出這樣如夢似幻的光景的。于是,長長的竹竿將燈籠挑到梢尖,高高擎起,溫潤的光色便映亮周圍一片。細看,這燈籠妙不可言,不只是橢圓的、四方的,還有用竹子扎成的黃牛、玉兔、駿馬……十二生肖云集,裝點夜色,散發光亮,映照出醉人的景致。
燈籠裝飾著社火,社火催化著燈籠。先前是百家百戶各自帶燈,誰都可以高擎燈籠鬧社火、看社火。后來,高擎燈籠有了講究,誰家新娶了媳婦、新添了人丁、新蓋了宅院、新考上大學,才有高擎燈籠的資格。看吧,高擎燈籠的人滿臉喜氣,觀賞表演的人喜氣滿臉,紅紅火火,何等壯觀!
臨汾的父老鄉親,把燈籠叫作“高照”。看到此處,你一定理解這稱呼的由來了吧?高照,高高照亮了鬧社火的場景,高高照亮了煙火人間。你看那高擎燈籠追逐鼓車的人群,一路奮跑,蜿蜒成了一條騰飛的火龍;你看那高擎至天塔上的九個燈籠,簇擁一團,散發著溫潤的紅光。光色映紅了每一張仰頭觀望的笑臉,如同一朵朵綻開的春花。春花簇擁,春花斑斕,交織出一幅心花怒放的秀麗畫卷。
臨汾春爛漫,春天歡笑著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