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中介”高收費，工程驗收看“貨源”－－揭秘城市地下停車場建設中的腐敗
新華社“新華視點”記者
目前，地下停車場是城市新建小區的標配，其中大部分屬于人防工程，在設計、施工、驗收過程中要經人防部門審批。不少開發商反映，在審批過程中，施工圖紙必須到指定中介機構審查，價格比市場價翻番；停車場安裝的密閉門，即便鄰省同型號產品便宜數千元也無法采購使用；額外增加的成本最終轉嫁給消費者。
“新華視點”記者調查發現，盡管各地在大力清理各類協會、中介違規行為，但在人防領域，行政審批轉移給“紅頂中介”形成市場壟斷的現象仍未能有效治理。
據了解，在人防工程審圖、設備生產安裝等方面，國家人防辦將作出系列政策調整。
通過中介壟斷市場，“價格高得離譜”
根據人民防空法，城市新建民用建筑，應按規定修建戰時可用于防空的地下室；人民防空工程建設的設計、施工、質量必須符合國家規定的防護標準和質量標準。
一些房地產項目負責人表示，地下停車場由于綜合利用效益最高，成為民用人防工程的主要形式。因其涉及人防安全，建設需經審批可以理解，但在施工審圖、設備采購方面，卻因中介壟斷價格高得離譜。
南京一家房地產企業基建部負責人介紹，一般建筑每平方米的施工圖設計價格為12－15元，審圖1.5－2元；設計人防工程施工圖必須到指定機構，價格分別高達每平方米30元和5元以上。“一個上千平方米的地下停車場，光施工設計和審查環節就多支付數萬元，企業根本沒得選。”
同時，一些地方地下停車場人防設備采購受到行政干預。記者在廣西人防辦公布的一份人防工程設備價格信息表上看到，地下停車場常用的密閉門，價格在3900－9萬多元。與湖南、浙江等地同時期公布的價目相比，有些同型號設備單價高出上千元至6000多元。然而，外省合格的設備即便價格再優惠，也無法跨省跨地采購使用。
一些建筑項目負責人介紹，這些密閉門就是鋼板中放鋼筋混凝土，有統一的國家標準，但有些地方卻發文要求必須在指定的幾家生產企業采購。廣西一家房地產項目負責人說：“驗收是否合格，不看質量看貨源，貨源不對質量達標也不行。”
廣西、浙江、河北等地近期查處的多起人防領域貪腐案件顯示，不少地方人防部門通過下設協會等組織，壟斷工程設計、圖紙審查、設備采購領域，從中牟利。
去年底，浙江溫州市人防辦原副主任吳堅正因職務犯罪被查處。吳堅正供述稱，通過把人防部門職能移交給下屬公司、中介來承擔，壟斷人防市場運作。據了解，溫州市人防辦下設的溫州民防協會負責溫州所有人防相關工程的施工圖審查工作；負責當地地下工程圖紙設計的一家設計咨詢公司，民防協會在其中占股85%。溫州地下停車場的施工圖紙設計和審查被這兩家機構包攬。
溫州市人防辦還曾專門出臺文件，禁止外地人防設備產品在溫州銷售。作為回報，當地生產企業銷售的每批產品，均按產品備案合同金額的1%給予溫州民防協會服務費。
收費減免驗收尋租，貪腐窩案高發
記者梳理發現，近兩年，新疆、貴州、寧夏三個省級人防部門的一把手被調查，十多個地市的人防辦負責人因貪腐違紀落馬。浙江溫州、河北保定查處的人防系統窩案，涉案人數達20余人。這些貪腐案件的問題主要集中在：
－－易地建設費隨意減免。根據人民防空工程建設管理規定，因地質、地形等原因不宜修建防空地下室的，經人防部門批準可以不修建，但必須按標準繳納易地建設費，實施收支兩條線管理。除國家規定的保障房建設等項目外，任何部門和個人無權批準減免易地建設費。
貪污受賄800多萬元的新疆人防辦原主任朱信義，濫用職權發放自制的《人防工程緩建證》，導致人防工程易地建設費少收上億元。他還和下屬用收繳的易地建設費建立小金庫，以專家費、福利費等名義貪污上百萬元。
－－花點錢就能通過驗收。地下停車場等人防工程經人防部門驗收合格后，商品房才能辦理產權證。一位房地產商說，防空地下室的通風、采光、封閉、蓄水等指標很多，企業花點錢、疏通一下，就能很快通過驗收。
今年初，廣西柳州人防辦原主任成東橋受賄被查處。辦案人員介紹，成東橋涉嫌受賄數百萬元，當地房地產開發企業幾乎沒有敢不給他送錢的，“甚至有開發商被惡意刁難，最終不得不退出柳州市場”。
－－工程招標按比例拿回扣。不少人防工程建筑面積大、建設造價高，人防部門對工程招投標具有較強話語權，成為投標企業重點拉攏對象。江蘇徐州人防辦原主任郭兗生，就曾采取串標、圍標等方式，幫助一家企業先后中標3個工程。他則按照工程造價2%的比例收取回扣，僅此受賄200多萬元。
“紅頂中介”應系統清理
南開大學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教授徐行表示，長期以來，人防領域在行政審批改革、中介機構清理等方面推進遲緩，甚至形成地區性市場壟斷，極易滋生腐敗。
記者采訪了解到，目前，國家人防辦正在推進人防系統簡政放權工作，并將深化人防建設領域市場化改革作為重要內容。據介紹，國家人防辦已明確，按照公平開放透明的市場規則運行，實行統一的市場準入制度，鼓勵各類市場主體依法平等參與人防建設，努力形成統一開放、競爭有序的現代人防建設市場體系。
國家人防辦官網近日發布公告，決定即日起暫停人民防空工程施工圖設計文件審查資格審批，暫停受理人防專用設備生產安裝企業從業能力申報工作。這意味著在人防工程審圖、設備生產安裝等方面將作出相應政策調整。同時，國家人防辦正在加緊制定《人防系統深化簡政放權，加強事中事后監管的意見》，明確人防工程施工圖審查管理等措施辦法。
業內人士和專家建議，針對常規的民用建筑建設的地下停車場等防空工程，應系統清理人防領域的“紅頂中介”和各類“紅頭文件”，推動人防工程設計審圖、設備采購等業務向市場放開，破除行政干預形成的地方壁壘。
中南財經政法大學社會發展研究中心主任喬新生表示，對于民用人防領域建設，應將工程建設標準、易地建設收費標準、行政審批流程、項目招投標等政務向社會公開，增加透明度，接受社會監督。
專家表示，針對易地建設費違規減免、緩繳，應建面積“縮水”等突出問題，應適時采取專項檢查、專項審計等方式，對人防領域收費、罰款等資金收繳、開支等進行重點檢查，完善對人防領域資金管理的剛性約束，遏制圍繞尋租產生的各類任性審批與執法。（記者李勁峰、李斌、陳剛、翟永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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