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動 編輯|三三
(資料圖片)
人人都聽過《狼來了》的故事。
山上的小孩喊多了“狼來了”,最終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命喪狼口,可悲又可恨。
沒想到,2022年的互聯網上,寓言照進了現實。
“如果需要報警 ,你就摸一摸鼻子?!?/p>
8月6日,主播“大嘴燕燕”的直播間,有人對主播留言說。
原以為是網友多慮了,沒想到,主播隨后就對著鏡頭,摸了摸鼻子。
屏幕前的網友頓感毛骨悚然。
這是巧合嗎?
越來越多的網友聚集在了這個每天準時開播的直播間。
人們逐漸發覺,這個直播間,簡直處處透著詭異。
你的同情心,正在成為流量密碼
最初令人感到不對勁的,是主播的直播環境。
一個“正?!钡闹辈ラg通常是經過精心布置的,背景布、補光燈都是常備配件。但是“大嘴燕燕”直播的地方,看起來卻十分簡陋。
這似乎是一個偏僻的毛坯平房,墻面上凌亂地分布著裸露的電線,窗外則罩上了防盜網……
盡管出鏡的只有主播,但房間內的種種痕跡,暗示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窗戶上掛著一件襯衫,顯然是男式的,遠處的桌子上有一張結婚照,但上面的女方和主播看起來似乎并不是一個人。
這根本不像是直播間,主播更像是不小心闖入了這件屋子的外來者,或者,換句話說,主播像是被強行關在了這個不屬于她的房間里。
詭異的還有主播本人。
雖然面帶微笑 ,但她的動作、表情卻很僵硬。
直播全程,她持續不斷重復著某些手勢、動作,機械地笑著指指掌心,讓大家“點點關注”,卻從不跟留言區的觀眾,有任何語言交流。
直播間的網友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有人試著用某些“暗號”和主播交流。
“如果被綁架了,就眨一眨眼睛?!?/p>
“如果需要報警,就摸一下耳垂?!?/p>
還有不少彈幕讓主播摸鼻子、吐舌頭來表示自己需要幫助……
向來跟觀眾沒什么互動的主播,這時候卻對網友們拋來的暗號,反應迅速,一一照做。
更有敏銳的網友發現,主播的脖子上,疑似還貼著創可貼。
這下事情大條了。
難道說,主播真的被脅迫了?
令人恐懼的是,在“大嘴燕燕”的視頻評論區,令人費解的對話頻頻出現:
主播一會澄清“我很好”,一會卻又留言“不是我發的”:
前一個“我”和后一個“我”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想到這里,網友冷汗直冒。
加上前面摸耳朵、摸鼻梁等等暗示,不少人相信,在鏡頭之外,有一個男子正在脅迫主播進行直播,“大嘴燕燕”很可能已經被限制了人身自由。
也有一部分相對“清醒”的網友提出了質疑:如果真有壞人在背后脅迫直播,你們把這些猜測發在評論區,難道不是害了她?
還有一部分網友懷疑的目光投向了女主播,認為她可能涉嫌炒作。
在評論區吵是吵不出結果的。抱著“不要漏掉一個受害者”的態度,不少熱心網友還是報了警。
在“大嘴燕燕”事件登上熱搜之后第二天,警方就給出了調查結果。
之所以能這么快,是因為這起事件其實非常簡單:
“該女主播并未受到任何脅迫,是為了增加個人賬號粉絲,引起網友關注,進行了惡意誤導?!?/p>
好消息是,并沒有人在這起鬧劇中受到真實的人身傷害;
壞消息是,“狼來了”的名額,又被白白消耗了一次。
其實,假裝被脅迫,早已經成了新型的流量密碼。
被脅迫直播,早已是成熟劇本
早在直播行業興起初期,這種套路就已經出現。
2017年,在某視頻平臺上,就有一位大媽因疑似“被綁架”掀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
大媽是一名主播,準確地說是一名吃播主播。她的“絕活”是吃一般人吃不下的東西,包括但不限于生啃豬蹄、活吃鱔魚、吞燈泡、吃仙人掌、對瓶吹白酒……以至于吃點生姜、芥末這種食物,對她來說只能算開胃了。
這種直播是典型的“狠活”直播,隨著觀眾閾值的提高,主播必須不斷整出更新、更狠的“活”,才能持續吸粉。
怎么會有人自愿吃下這些東西呢?很快,有人發現了“狠活”背后的端倪。
有人發現,在大媽的視頻中,如果將音量放大,能聽到畫面外有男人對大媽爆出C字頭粗口,催促大媽快點吃。
在視頻和直播中,大媽的精神狀態很并不穩定,看起來“有哭過的痕跡”。
根據大媽主頁的自我介紹,她是一名退休職工,單身,沒有子女。畫面外的聲音到底是誰?
關心大媽的網友在直播中留言,如果真的被控制了,就摘一下眼鏡,隨后大媽真的摘下眼鏡開始抹眼淚……
還有人在視頻里發現了疑似小號發出的求救:
留意到這件事的人越來越多,呼吁幫大媽報警、解救大媽的人在評論區也多了起來。正當大家在尋找綁架和脅迫的蛛絲馬跡時,大媽賬號中的多數視頻突然被刪除了,只留下一條澄清視頻。
視頻中,大媽稱自己沒事,感謝網友關心:“沒有被控制,沒有被綁架,大媽是自由的?!?/p>
這樣的聲明并不能打消人們的疑慮,誰知道大媽是不是“被自由”了呢?
好在已經有人辨認出大媽的所在地是河北某市,并向當地警方報了案。
警方行動效率很高,可行動并沒有成功“解救”大媽,因為大媽似乎不需要解救。
根據警方的調查結果,大媽和畫面外的男子其實是母子關系。
那些奪人眼球的奇葩表演,并不是脅迫、控制的產物,而是“二人多次通過某直播平臺共同策劃、表演發布‘食用奇特物品’等視頻吸引網民關注,增加視頻點擊量”的結果。
為了漲粉,他導演了一出“假死”大戲
流量實在是讓人瘋魔。
為了火,上演的大戲遠不止“被脅迫”這一幕。
以上這些短劇相比,2017年的蛇哥復活事件,堪稱長篇連續劇。
主播蛇哥也是一個以“狠活”出名的主播,內容包括吃各種常人不能下口的食物、自殘自虐等等。憑借大膽的整活精神,蛇哥很快積累了數十萬粉絲。
某日,蛇哥正在和往常一樣直播,不同的是這次并沒有什么狠活,只是一頓簡簡單單的午飯。
而所謂意外,就是總在意料之外的時刻到來,吃完叫來的外賣海鮮之后不久,蛇哥口吐白沫、直愣愣地躺在原地,蛇哥的妻子“蛇嫂”匆匆趕來,中斷了直播。
蛇哥的粉絲們沒有等到他回來。不久后,“蛇嫂”登陸了蛇哥的賬號,公布了一個令人傷心的消息:蛇哥去世了,原因是食物中毒。
很快,蛇哥的葬禮就辦了起來。
蛇哥的葬禮上,充斥著從各地趕來的主播,他們中有人表現得很悲痛;另一些人則比較木然,唯一的共同點是他們都在葬禮現場架起了手機,準備將這位前大主播的流量吃干抹凈。
葬禮很快就結束了,但直播沒有。
不少敬業的主播,跟隨出殯隊伍,一路來到了位于野外的蛇哥墓地,全程直播了蛇哥下葬的過程。
作為坐擁無數粉絲的大網紅,蛇哥雖然死了,但他的賬號不能就這么放棄。
晚上,蛇嫂前往墓地,嫻熟地打開直播后,對著蛇哥的墓碑痛哭起來:你一路走好吧,活著太苦了。
或許是傷心過度,蛇嫂開始在家酗酒,整天對著亡夫的照片,以淚洗面:
不僅蛇嫂遲遲無法走出,蛇哥的母親也悲痛欲絕:
盡管老人家聲淚俱下,但評論中卻出現了不少不友善的聲音,比如評論中有人質疑:蛇哥死了你們還直播?
俗話說死者為大,但許多人并不愿意放過蛇哥,尤其是蛇哥的對家主播。
他們公開宣稱蛇哥是假死、炒作,蛇嫂憤怒地駁斥了這種說法,但爭論并沒有就此止息。
事件終于在一場挖墳(字面意義)中到達高潮 。
幾名主播將挖掘機開到了墓地里,掘地三尺后,蛇哥的“墓”中空空如也。
事情走到這一步,蛇哥已經演不下去了。幾天后,已經死去的蛇哥正式宣布“復活”。
原來一切都是自導自演。
在蛇哥“死”掉的日子里,他的賬號并沒有停止運作,除了直播、發視頻外,主頁還在賣力推廣蛇嫂以及蛇哥妹妹的賬號,已經是矩陣化運營。
假死事件,讓蛇哥的禮物和粉絲都達到了新高。
蛇嫂在葬禮上表演長達40分鐘的嚎啕大哭時,蛇哥正在房間里觀看直播。事后他對老婆說:“你這演技太真了,一般人比不了?!?/p>
蛇哥收獲了夢寐以求的流量,但也失去了底線,很快,平臺將蛇哥封號處理。
在電視劇的片頭,往往都有一段聲明:“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實屬巧合”。
與不斷強調自己虛構性的影視劇不同,直播處處暗示自己的真實性。
觀眾相信,他們隔著屏幕看到的。是世界另一個角落里,此刻正真切發生著的事情。
人是有同情心的動物,那些直擊人性弱點的故事,天然能吸引人的注意。
通過編織虛假的苦難與困境 ,“網紅”們騙取了真實的同情心與關注度,也就抓住了所謂的“流量”。
可這些人往往忽視了最重要的一點:
“同情心”是一種不可再生資源。
通過欺騙得來的流量,最終當然會全部還回去,但同情心和信任感的崩塌,同樣難以補救。
16年前,南京的彭宇案就在全社會觸發了一次大討論:路邊遇到摔倒的老人,到底扶不扶?
將路邊摔倒老太送往醫院的彭宇,最終被判處承擔賠償責任。盡管事后人們發現彭宇可能也有一定責任,并非完全是見義勇為,但老人惹不起就此成為一種普遍的共識:沒有行車記錄儀、沒有錄像、沒有路人幫忙作證……千萬不要扶老人。
在大嘴燕燕的新聞下,我看到有人評論:
寧愿被耍一百次,也不想錯過一次幫助受害的人脫離苦海。
這當然很了不起 。
但每一次同情心的虛耗,最終都會削減這個社會的善意。
“狼來了”的把戲玩得太多,哪天狼真的來了,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是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