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省永城市公安局治安大隊戶政中隊原技術員張某收下8000元好處費后,為河南最大涉黑團伙中的首要分子公安部B級通緝犯杜建國,及同伙另一名公安部B級通緝犯許遂樂的妻兒,用其他姓名辦理虛假戶籍。
法院查明,張某在沒有任何紙質檔案的情況下,違反戶籍補錄程序規定,在戶籍管理系統內非法錄入信息,將戶口落到河南省永城市城廂鄉。
之后,許遂樂、杜建國以及許遂樂的妻兒將戶口分別遷至西安、洛陽,得以長期逃避公安機關抓捕。
《法制晚報》記者獲悉,張某被鄭州市中級法院以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年6個月。
猖狂犯罪河南最大涉黑團伙殺死15人
2003年,鄭州市公安局打掉了河南最大涉黑團伙--鄭州"黑道教父"宋留根黑社會性質犯罪組織,其中62人被公訴。
據媒體報道,該涉黑團伙依靠暴力壟斷鄭州貨運市場,強收保護費,打傷70多人,殺死15人,年均謀取非法利益3000萬元。2003年團伙被打掉之時,多起駭人聽聞的血案才曝光于天下。
1994年,因鄰居沒讓路,一團伙成員當場持藏刀將人捅死。
1996年,因一名小弟不喝敬過去的酒,一團伙成員將小弟叫出飯店用磚頭拍死。
1997年,老大宋留根率眾打砸鄭州當時最高檔的臉譜歌舞廳,在省市領導批示嚴懲兇手的情況下,只"進去"了幾個月。
1998年,宋留根為爭貨源,與另一團伙在公安局門口持砍刀、散彈槍群毆,致一人死亡。
1999年平安夜,宋留根為馬仔尋仇,與另一團伙趙某等人槍戰。宋留根被抓后很快又回到社會上。之后,宋留根讓手下抓到趙某,尋仇成功。
據媒體報道,這一黑社會團伙稱霸期間,其控制著河南最大的水果批發市場--鄭州二環道果品批發市場,"幾乎每年都有人在市場上被打傷、打死","當時的一些警察見了他們都嚇得發抖"。
老大宋留根被抓后,仍然當著眾多民警辱罵打黑專案組組長。接受媒體采訪時,這位警官表示想"帶著老婆孩子走得遠遠的,到一個偏僻的地方,隱名埋姓平安地活下去"。
抓捕艱難
仨首要分子潛逃8年后才被抓
雖然黑老大宋留根等15名為首者已被槍決,但仍有多名團伙首要分子長期潛逃,其中包括宋建軍、杜建國、許遂樂3名公安部B級通緝犯。
2011年,"清網行動"中公安部副部長劉金國要求,要讓在逃人員無處容身、無處可逃。
經過全力抓捕,2011年8月11日鄭州警方在青島抓獲杜建國,9月26日在洛陽抓獲許遂樂,11月9日在洛陽市抓獲宋建軍。
多年來,宋建軍三人如人間蒸發,如今成功抓捕和民警的努力有關,也有一定的戲劇性。
情婦太漂亮群眾看后難忘成線索
宋建軍,是"鄭州教父"宋留根的哥哥,曾指使手下將"西瓜大王"朱某連砍28刀致其當場斃命,從此盤踞二環道果品批發市場。多年來,警方一直抓不到關于宋建軍的任何線索。
直到2007年,警方發現宋建軍的情婦在洛陽打過一個電話。根據這個線索,警方判定宋建軍很可能在洛陽。
在電話通話地點附近打聽宋建軍,沒有任何線索。但宋留根的情婦是模特出身,漂亮得讓人過目不忘,民警以她為目標排查,終于從見過她的人那里得到線索。
警方先根據線索找到宋建軍情婦,之后根據其交代抓獲了宋建軍。但民警驚訝地發現,宋建軍早已改了名字,由宋建軍變成了"張建莊",年齡和戶籍也與真實的不同了。
靠聯想力找到嫌犯妻摸清藏身處
許遂樂,是宋留根涉黑團伙的"管家",負責整個組織的槍支、刀械等武器。多年來,許遂樂也同樣沒有任何蹤跡。
調查過程中,民警發現,許遂樂的姐姐曾與洛陽一名叫許海納的女子聯系過。許遂樂的妻子叫高娜,名字中的同一個"na"音,讓細心的民警聯想到,許海納是不是高娜的假名?
實地排查后民警發現,許海納真的就是高娜。通過這一線索,警方掌握了許遂樂父母、妻兒在洛陽的居住地點、生活規律及交往情況,
之后的一個多月里,民警以許遂樂社會關系的分析研判作為工作重心,將1000多條軌跡信息進行認真細致的分析、比對,終于摸清了許遂樂在洛陽的藏匿地點,將其抓獲。
這時警方發現,原來許遂樂已經不再是"許遂樂",他用"呂楠鑫"這個名字,成功辦理了新的戶籍。
跟蹤家屬聽聊天確認嫌疑人
杜建國,是“鄭州教父”宋留根團伙的“軍師”,組織實施了多起重大、惡劣案件。同樣,關于他的信息,警方也根本查找不到。
“清風行動”期間,民警決定從杜建國家人入手調查。民警發現杜建國的姐姐一家在青島定居,其父母也在青島居住,隨即到青島調查。
杜建國的姐姐住在青島市嶗山區一高檔別墅小區,小區僅有住戶40多家,全封閉管理。民警化裝成送水工、送報員進入小區,發現杜建國姐姐的別墅在盛夏時節仍拉著厚厚的窗簾。
2011年8月11日,杜建國的妻兒、姐姐從家里出來,幾分鐘后,一名40多歲的男子也向外走。
民警跟隨杜建國的妻子、姐姐上了公交車。車上,杜建國的妻子向姐姐抱怨道:“果子(杜建國小名)在外面這么多年都是孤身一人,性格都變得孤僻了,這幾天我們老是吵架。”
身后的民警聽到后,確認中年男子正是杜建國。之后,杜建國被抓。杜建國潛逃后也擁有了另一個身份,在上海學了烹飪技能,隱姓埋名當起了廚師。
破案中案
對假戶籍深挖揪出公安內鬼
從2003年到2011年,警方歷經8年才得以抓捕3名嫌犯,3人擁有的“假的真戶籍”是主要障礙。
杜建國等3人被抓獲后均被判刑。此后,案情背后的戶籍管理問題被深挖。
2013年3月12日,已經開始服刑的許遂樂被河南省登封市檢察院從河南省豫東監獄押走,羈押到登封市看守所。
之后,同案犯楊某于2014年4月10日被登封市公安局刑事拘留;同案犯母某于2014年5月24日被登封市公安局刑事拘留。
2014年9月3日,曾在河南省永城市公安局治安大隊戶政中隊擔任技術員的張某,被異地檢方登封市檢察院刑事拘留,同年9月18日執行逮捕。
法院查明,2003年上半年,許遂樂為逃避公安機關抓捕,通過楊某聯系河南省永城市公安局新城派出所戶籍民警趙某(另案處理),辦理了名為“呂楠鑫”的虛假戶籍。
證據顯示,楊某明知許遂樂系公安機關正在抓捕的逃犯,仍介紹為其辦理虛假戶籍。
收八千好處費幫通緝犯及家屬上戶口
2007年1月至4月,許遂樂為幫助杜建國逃避抓捕,在永城再次找到楊某,讓楊某為杜建國辦理虛假戶籍。同時,許遂樂讓楊某也為自己的妻兒辦理虛假戶籍。
楊某在明知杜建國是公安機關正在抓捕的在逃犯的情況下,找到母某幫忙。母某給了時任河南省永城市公安局戶政中隊技術員的張某8000元好處費,讓張某為其辦理戶籍。
張某收下8000元好處費后,在未經調查核實、沒有任何紙質檔案的情況下,違反戶籍補錄程序規定,利用永城市公安局城廂派出所戶籍民警劉某(另案處理)的戶籍管理系統賬戶密碼,在戶籍管理系統內非法錄入戶籍信息。
法院查明,杜建國最終得到了名為“杜大猷”的戶籍身份,許遂樂的妻子高娜和兩個孩子,也分別辦下了假戶籍,成功落戶到河南省永城市城廂鄉。
之后,在楊某的介紹幫助下,許遂樂、杜建國以及許遂樂的妻兒又將戶口分別遷至西安、洛陽兩地,致使許遂樂、杜建國得以長期逃避公安機關抓捕。
法院審判
構成受賄濫用職權民警被判1年半
經過審理法院認為,張某身為國家機關工作人員超越職權,違反規定處理公務,致使國家和人民利益遭受重大損失;利用職務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其行為已分別構成濫用職權罪、受賄罪。
母某為謀取不正當利益,向司法工作人員行賄,其行為已構成行賄罪。
楊某明知杜建國為在逃犯,仍牽線介紹為其辦理虛假戶籍,幫助其長期逃避抓捕,嚴重妨害司法機關正常的刑事訴訟活動,且杜建國所犯罪行嚴重,系公安部B級通緝犯,而楊某實施的行為足以幫助杜建國逃避正在進行的追捕,并造成杜建國長期不能歸案。
2015年5月11日,登封市法院一審以濫用職權罪、受賄罪判處張某有期徒刑1年6個月,以包庇罪判處楊某有期徒刑1年6個月,緩刑2年。
宣判后,張某不服提出上訴,認為量刑過重。2015年7月6日,鄭州市中級法院終審維持原判。法院認為,原判根據其受賄數額、退贓、悔罪表現等情節,量刑適當。
2015年7月8日,另一名被告人母某被登封市法院以行賄罪判處拘役2個月。
延伸采訪
按規定補錄戶籍須領導審批
記者注意到,案卷中,河南省公安機關戶政服務管理工作規范也被作為證據。
根據該“規范”的第12條,派出所各類戶口業務均由戶籍民警辦理,其他人員不得辦理。特殊情況的,需經上一級公安機關戶政管理部門批準并備案。
上述案件中,民警張某利用戶籍補錄給杜建國等辦了虛假戶籍。而“規范”的第28條,對漏登戶口人員入戶作出了非常詳細的規定。
其中要求,辦理該事項需要本人書面申請,所在單位、社區、村(居)委會出具書面證明材料。戶口所在地公安派出所受理申請,責任區民警對申請人提供的證明材料進行調查核實并提出意見,由主管所領導簽署意見,報縣市公安局或者城市公安分局戶政部門審批。
其中還明確要求:“對群眾手里有戶口簿或居民身份證,戶籍室沒有出生或遷入原始落戶手續的人口信息丟失人員,要重點調查戶口簿或居民身份證真偽,戶籍室臺賬有無記載,歷史上有無遷移等內容。對當事人無戶口簿、無居民身份證,戶籍室內又無任何資料顯示的人口信息丟失人員,要認真調查,特別要注意甄別其身份。”
案發后永城公安曾開展戶籍專項清理
記者從永城市公安局了解到,辦理虛假戶籍的通緝犯被抓后,該局曾召開戶口登記專項清理工作動員會,各派出所負責人、主管戶籍管理工作內勤、戶籍民警參加會議。
會議要求全面清理整治戶口登記管理工作中存在的問題,全面排查違法違規辦理戶口登記的案件線索,徹底整治戶口管理工作的漏洞和薄弱環節,嚴查公安機關內部人員在戶籍登記管理工作中的違法違紀問題。
一位副局長表示,永城市戶口管理方面存在問題亟待整治,堅決依法查處違法違規辦理落戶問題,責任到人,嚴格把關,堅決杜絕辦理虛假戶口的問題,核查糾正其他存在疑問的戶口問題,清理規范戶口協管人員。會上,各派出所負責人及戶籍民警簽訂了《戶口登記清理保證書》。
戶籍民警:有些基層管理不嚴
戶籍民警李紅(化名)認為,出現假戶口主要有兩種情況,一是辦戶口的人提供虛假材料,公安機關審核不嚴格,形成漏網之魚;另外一種是申請人和戶籍民警內外勾結、弄虛作假。
“第二種情況居多,一些基層公安部門戶籍管理還是不夠嚴格。”這位戶籍民警說,戶口遷轉、登記等過程中人為因素太多,個別民警因人情關系和“好處費”,對戶口材料審批不嚴格。
她還告訴《法制晚報》記者,在基層派出所,戶籍管理系統的ID、密碼管理也不是十分嚴格。
“一般來講,這套賬戶密碼應該只有戶籍警自己掌握。但有的管理不嚴的基層派出所,可能出現戶籍警將賬號密碼告訴其他民警的情況,這就是安全漏洞。”
李紅透露,為了防止上述情況,公安部目前已經將戶籍系統的登錄方式由賬戶密碼的登錄形式改為指紋登錄。“這也存在漏洞,因為在日常操作中,可能會出現戶籍警在出去上廁所、喝水或出去辦事時,忘記將已經登錄的戶籍系統下線。”
另一名戶籍民警張華(化名)還告訴記者,在一些基層派出所,由于人手不夠,會讓輔警或其他臨時人員負責戶籍工作。雖然這是不符合規定的,但在有的地方比較普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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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安部副部長:內外勾結是假戶籍原因
2015年3月底,公安部副部長黃明在深入推進戶口登記管理清理整頓工作第三次電視電話會議上表示,形成戶口登記管理“錯、重、假”問題的原因復雜,內外勾結是原因之一。
對此,公安機關堅持嚴明法紀,嚴肅責任追究,堅決清除害群之馬。2013年以來,公安系統依法依紀處理民警176人、輔助警務人員57人。
公安部明確規定,凡是利用職務之便辦理假戶口、假身份證的民警,一律開除,涉嫌犯罪的一律追究刑事責任。
文/記者江丞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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