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童地下通道賣唱
冬日的午后,我路過韶山南路林科大東門附近一個地下通道,發現了這個孩子。
他演唱時的樣子,像個小明星,與他的現實構成巨大反差。
丟了點錢,我請求他再唱一遍,父親還提醒孩子,“唱吧,好好唱,要上電視了"。
于是有了上面這段視頻。
如果你經過這里,能少一點懷疑和漠視,那真是幸莫大焉。
他像小明星 仿佛有著幸福童年主筆 彭玲玲
夜幕剛剛降臨,街上人潮涌動。路燈亮起來,像撐起一把傘,把夜推開。空氣里有股硫磺的味道,淡淡的,在街道上空悠悠地飄。
我們在尋找小軍。
之前,搭檔耿志方騎著自行車,在韶山南路找了十個地下通道,才確定他的位置。今天,我想來跟他聊聊。
小軍正在地下通道賣唱。
人來人往。有的人看了看他,走了;有人停下來說,這孩子唱得真好,可以上電視;有人扔下兩元或5毛紙幣;也有人問:這是被拐賣的小孩?
小軍散發出勃勃生機,遇上有人給他拍照,他便拿著麥克風賣力唱、揮舞著手勢,像個小明星。
1
小軍停下來,不再唱。
他怯怯地蹲在一個黑色音響旁,一手拿著麥克風,一手攥著幾枚硬幣。音響前的地上擺著裝錢的紙箱。
我蹲下來,試圖和他聊天。小軍卻噘著嘴,摳著手指,一言不發。
他的爸爸剛剛離開,去街上辦一張電話卡,以方便今后我們可能聯系他。
沿地下通道的樓梯走上去,是中意一路。不遠處,融程花園酒店霓虹閃爍,金碧輝煌。那是一個五星級的酒店。
我不知道如何打開一個9歲小孩的心扉。像面對一棟沒有門的房子,我手足無措。
有好心人買來兩串燒烤,遞給他。他卻只是把肉串拿在手里,不吃。眼神戒備。
小軍不停地朝地下通道的另一邊張望,那是他爸爸離開的方向。
好一會兒后,爸爸終于回來,手里拿著辦好的手機卡,脖子上騎著兩歲多的妹妹。
他把其中一串肉遞給妹妹。吃完后,拿起地上的飲料瓶,喝了幾口。再次打開音箱,旋律是“我想有個家”。
小軍面對著陌生人、陌生的城市,唱著:“我想有個家,一個不需要多大的地方,在我受驚嚇的時候,才不會害怕……”
為配合交流,爸爸特許提前收工。他尤為高興,飛速收拾,然后背起大于其體形的包裹。
2
小軍從三年級休學,父母于去年離異,母親遠走他鄉。父親葉平輝重病,無錢醫治。家里的土坯房被大雪壓垮。
株洲縣朱亭鎮派出所一位女性工作人員證實了他們的身份信息;小軍所在村莊的干部也告訴長沙客,確有給葉家開過病重、貧困等的證明。
今年5月開始,小軍便隨爸爸及妹妹去邵陽乞討,但討到的錢壓根養不活一家三口。
次月,他們來到長沙。爸爸開始教兒子唱歌。
葉平輝之前在歌廳唱過,所以會一些曲子。他在網吧下載歌曲,讓小軍學。沒有屏幕、沒有紙和筆,小軍全靠腦子記歌詞,一個星期總算學會七八首歌。
每天吃完中飯就得出去賣唱,晚上9點收工。在韶山路各地下通道、太平街,或是河西,有時也在醫院門口。
一開始小軍不敢唱,爸爸反復督促,他才勇敢起來。
如今的他已學會七八十首歌,如《北京北京》、《我想有個家》、《明天會更好》等,尤擅長汪峰的歌曲。
為了把小軍打造成“小汪峰”,爸爸花5塊錢給他買了頂帽子,又花16塊錢買了雙黃膠鞋。
小軍唱歌時,葉平輝就坐在靠墻的三合板上,用被子裹著小女兒,眼神渙散。這個40歲的男人,口腔早已打不開,肺部和胃部都有疾病。
可是小軍仍然散發出勃勃生機,一首接一首唱。遇上有人給他拍照,他便拿著麥克風賣力地唱、揮舞著手勢表演,像個小明星。
他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擺出造型,或做不同鬼臉。仿佛是個有著幸福童年的孩子。
3
換歌的間隙,我仍然試圖與他交談。
他用手按住音響的開關鍵,看了眼爸爸,又低下頭去。
為了配合交流,爸爸特許可以提前半個小時收工。他顯得尤為高興,飛速地收好麥克風,把紙箱里的錢放入一個黑色大包,再把被子疊進去。
他背著那個巨大的黑色包,奔跑在熱鬧的馬路上。
我跟在他身后,給他拍照。他嘻嘻哈哈、蹦蹦跳跳,擺出各種造型,或做不同的鬼臉。
仿佛他是個有著幸福童年的孩子。
他的爸爸走在他旁邊,脖子上騎著妹妹,手上提著音響,比較廉價的那種。
民主路的“精誠旅館”,是他們暫住的地方。原價30塊一晚,老板優惠到25塊一晚。
旅館房間是狹窄的,屋內有臺14寸電視。
一進屋,小軍就和妹妹坐在電視機前,看《熊出沒》。他喜歡看的電視還有《主公在哪》、《瘋狂的麥咭》。
來長沙幾個月,除了看電視,他們沒去過公園,沒坐過地鐵,也沒看過橘子洲的煙火表演。
他們仍然離這座城市很遙遠。
整理好零錢,安頓好孩子,葉平輝蹲在窗臺上,看著樓下的馬路,抽煙。
他打算存點錢后,明年讓小軍繼續上學,以后自己辛苦點,在家鄉建個房子,給孩子一個家。
我問小軍,“你想家嗎?”
他用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說:“沒有家”。
“你覺得生活苦嗎?”
他羞澀地笑了笑,“不苦,想掙錢上學、蓋房子。”
有一種活著的力量,從他稚嫩的身體里迸發出來,頑強、無畏。主編 |耿志方 主筆 |彭玲玲 責編 |溫艷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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