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制晚報訊(記者陳贏)12年前,黑龍江一個叫薛福祥的男子的戶口被人遷往內蒙古自治區(qū),公安機關的人口系統(tǒng)中的頭像也被換成了一個陌生人。
多年來,在北京工作的薛福祥無法乘坐火車、飛機等交通工具,也無法住宿旅館和酒店,就連銀行都拒絕為其辦理業(yè)務。
12年后,當薛福祥開始投訴有人冒充了他的身份后,警方刪除了他的戶口,使他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黑戶”。
日前,《法制晚報》(微信ID:fzwb_52165216)記者陪同薛福祥開始了他的“恢復身份”之旅。
身份成謎
證件頭像非本人處處受阻警方:系統(tǒng)升級
1975年出生的薛福祥是黑龍江省延壽縣中和鎮(zhèn)的一名居民,從2004年開始,薛福祥一直在北京工作。
2016年1月中旬,薛福祥給《法制晚報》打來電話,向記者講述了發(fā)生在他身上的關于“身份”的遭遇。
薛福祥告訴記者,他雖然在北京工作生活,但戶口一直在老家延壽縣中和鎮(zhèn)派出所。
2009年,薛福祥回到老家辦理了二代身份證。從2010年開始,他的身份證就出現(xiàn)了問題,只要他在車站、銀行或者是住宿時刷身份證,系統(tǒng)里就會出現(xiàn)一個陌生人的頭像,因此他幾乎不能在任何需要查驗身份證的地方辦理業(yè)務。
“我當時就給延壽縣中和鎮(zhèn)派出所打電話,詢問這到底是什么原因。派出所給的解釋是因為公安機關人口信息系統(tǒng)升級,會暫時出現(xiàn)錯誤,讓我等一段時間就好了。”薛福祥說:“這些年里我的身份證幾乎就沒用,只要一刷就會出現(xiàn)那個我不認識的人的頭像,好幾次差點被扭送公安機關。盡管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但因為身份證和戶口的問題,我們一直無法登記結婚。”
戶籍追蹤
家中三人戶籍遷至內蒙古原籍戶口被刪除
2015年9月,薛福祥以找人拼車的方式回到了黑龍江省延壽縣,來到中和鎮(zhèn)派出所,希望警方可以為其更換身份證并糾正錯誤。延壽警方卻給出了一個讓他吃驚的回答:“你的戶口已經(jīng)遷走,這里的戶口信息已經(jīng)刪除了。”
薛福祥當即要求查詢是誰遷走了他的戶口,警方的戶籍警察打開電腦系統(tǒng)讓他看,系統(tǒng)中沒有顯示到底是誰遷走了他的戶口,不過倒是記錄了給他辦理戶口遷移的前任戶籍警察的名字“魯虹”。
9月16日,薛福祥租車趕到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浩特公安局和平派出所,延壽警方查詢到的信息顯示,他的戶口已經(jīng)被遷到了這里。
派出所的警察接待了薛福祥,當警察把薛福祥的身份證號碼輸入系統(tǒng)后,再次出現(xiàn)了那個陌生男子的頭像,由于頭像與本人不相符,警察拒絕了給他辦理身份證的要求。
也就是這次內蒙古之行,薛福祥才知道,自己的戶口早在2004年就被人遷移到了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浩特市,與他一起被遷移出來的還有自己的弟媳和侄子。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在遷移到烏蘭浩特市之后,薛福祥的弟媳居然在戶口系統(tǒng)里變成了薛福祥的“妻子”,他的侄子也變成了他的“兒子”。
《法制晚報》(微信ID:fzwb_52165216)記者從一份名為《準予遷入證明》的文件中印證了這一說法,在這份內蒙古警方開具給黑龍江延壽警方的文件中,薛福祥的身份為戶主,其弟媳的身份為妻子,其侄子的身份為兒子。
內蒙古以被冒用之由刪除戶口當事人成黑戶
從內蒙古回到北京后,薛福祥多次通過電話聯(lián)系黑龍江延壽警方,希望警方可以查清到底是誰把他的戶口遷走,同時希望警方可以恢復他的戶口,恢復他的身份。遺憾的是,這些電話并沒有發(fā)揮作用,他的身份證依舊顯示的是另外一個人的頭像。
2015年12月22日,薛福祥在北京向有關部門反映了自己的遭遇,引起了有關部門的重視,并告訴他會立即聯(lián)系他原籍的警方,讓他們派人到北京為他解決問題。
2016年1月3日,有自稱是警方的人打電話給薛福祥,要求和他見面。見面后薛福祥才知道,來人并非自己原籍的延壽縣公安局,而是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浩特公安局的警察。內蒙古的警察把薛福祥拉到了烏蘭浩特,隨即開始對其進行詢問,并制作了筆錄。
2016年1月6日,在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后,內蒙古警方正式告知薛福祥,因為其身份證屬于“被不法人員冒用”,為此內蒙古警方刪除了薛福祥的戶口信息。
警方向薛福祥送達了《重復戶口注銷證明》,同時告訴他,憑借此證明,他可以回到原籍黑龍江省延壽縣,要求警方為其重新落戶并恢復身份。
薛福祥告訴《法制晚報》記者,當天是警方派人送他到長途車站并給他買了車票,也就是從那天開始,所有系統(tǒng)里都沒有了他的信息,他成為名副其實的黑戶。
內蒙古警方
稱不明身份人員辦理遷移建議黑龍江恢復
2016年3月3日,記者陪同薛福祥來到黑龍江省延壽縣,按照內蒙古警方的說法,延壽縣警方在見到那份《重復戶口注銷證明》后,會無條件為其重新辦理戶口和身份證。
在延壽縣公安局,《法制晚報》(微信ID:fzwb_52165216)記者看到了一份由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浩特警方出具的函件,該函件詳細介紹了薛福祥及其弟媳等人戶籍是如何被遷移到內蒙古自治區(qū)的。
這份《關于注銷被冒用薛福祥信息戶口的函》顯示,內蒙古烏蘭浩特警方經(jīng)過調查后確認:2004年6月2日由不明身份的人從黑龍江省延壽縣中和鎮(zhèn)派出所出具的手寫戶籍證明三人分別是薛福祥、劉延霞(薛福祥弟媳)、薛兵(薛福祥侄子),據(jù)此,烏蘭浩特市公安局于2004年6月7日發(fā)給黑龍江省延壽縣《準予遷入證明》。2004年6月9日由黑龍江省延壽縣公安局開具的戶口遷移證(黑遷字第00286152),落戶烏蘭浩特市和平派出所,落戶時留下的兩張照片已非薛福祥和劉延霞本人照片。
原本薛福祥三人已經(jīng)從黑龍江延壽遷往內蒙古烏蘭浩特,但2009年3月25日,薛福祥又在延壽縣中和鎮(zhèn)派出所辦理了二代身份證,2010年1月4日又辦理了戶口本。
薛福祥、劉延霞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冒用身份信息,且有黑龍江省延壽縣中和鎮(zhèn)開具的《戶籍證明》、《遷移證》,戶口遷移到烏蘭浩特市和平派出所的薛福祥、劉延霞、薛兵的身份信息被冒用。
在全國重復戶口清理整頓專項行動中下發(fā)的數(shù)據(jù)錯誤中有薛福祥、劉延霞、薛兵的重復信息,2009年9月18日注銷了烏蘭浩特市公安局人口信息系統(tǒng)中的劉延霞、薛兵戶籍:鑒于薛福祥、劉延霞、薛兵及其家人從未來過烏蘭浩特市辦理戶口事宜,且被不法分子冒用,根據(jù)《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規(guī)定,應將我處以薛福祥名義落戶的虛假信息做刪除處理,建議黑龍江延壽縣公安局應將被刪除的薛福祥的真實信息予以恢復。
延壽警方
遷移系真實戶口信息應由內蒙古恢復戶籍
在延壽縣公安局戶籍科,一位姓楊的科長接待了薛福祥,《法制晚報》(微信ID:fzwb_52165216)記者以隨行者身份全程旁聽了雙方的對話。
這位楊姓科長告訴薛福祥,延壽警方已經(jīng)收到了內蒙古警方發(fā)來的函件,也已經(jīng)了解了薛福祥戶口及身份證的事情經(jīng)過,不過延壽縣警方不能為薛福祥辦理戶口和身份證的恢復工作。
楊姓科長解釋說:薛福祥的戶口是通過合法手續(xù)遷移到內蒙古,那是真實的戶口信息。內蒙古警方不應該只是簡單的刪除,而是應該把真實的戶口轉回到黑龍江省延壽縣。現(xiàn)在內蒙古警方的這種做法太過簡單,根本不能解決實際問題。因此,建議薛福祥去內蒙古自治區(qū),找當?shù)鼐絽f(xié)商,恢復他的戶口信息。
在被問及為什么在2004年就已經(jīng)把戶口遷走,但2009年薛福祥還是可以辦理身份證時,楊姓科長回答說:那是因為薛福祥的戶口雖然已經(jīng)被遷走,但當時延壽這邊的系統(tǒng)里沒有及時刪除他的戶口信息,所以薛福祥還是在2009年辦理了二代身份證。
在被問到是誰把薛福祥的戶口遷移走的這一問題時,楊姓科長表示這一點無法查實,并且具體辦理的戶籍警察魯虹已經(jīng)調到公安局的其他部門工作,加之已經(jīng)過去了12年,無法查出到底是誰遷走了薛福祥的戶口。
雙方說辭戶籍科長:程序和手續(xù)都合法此事太蹊蹺
2016年3月16日,《法制晚報》記者電話采訪了這名姓楊的延壽縣戶籍科長,楊科長表示對這個事件曾經(jīng)進行過調查。
楊科長介紹說,薛福祥在此前曾經(jīng)向上級公安機關進行過投訴,上級公安機關指令楊科長對該事件進行全面的調查。從調查的結論上看,因為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浩特警方出具了《準予遷入證明》,因此延壽警方才為薛福祥辦理了戶口遷移,這一系列的程序和手續(xù)都是合法完備的,沒發(fā)現(xiàn)有警務人員違法違規(guī)的現(xiàn)象。
楊科長告訴記者:“我從事了30年的公安工作,從來沒見到過這種情況,這個案子太蹊蹺了。我們延壽縣是一個貧困縣,地理位置也很偏僻,為什么會有人把我們這里的戶口遷到內蒙古自治區(qū)?這個事件太過蹊蹺,我頭一次遇到。”
內蒙古警方:資料已經(jīng)給延壽應先恢復戶口
2016年3月8日,《法制晚報》(微信ID:fzwb_52165216)記者電話采訪了內蒙古自治區(qū)烏蘭浩特市公安局基層基礎大隊石姓隊長,石隊長一直負責薛福祥案件的調查處理工作。
石隊長告訴記者,薛福祥的案子應該回黑龍江延壽縣辦理。“戶口這事,我們現(xiàn)在不能給薛福祥恢復,因為當時(辦理戶口)的相片不是他本人。”石隊長說,現(xiàn)在已經(jīng)把這事查清楚,資料已經(jīng)給延壽了。
石隊長說:“我們跟延壽縣公安機關的對等部門已經(jīng)明確的答復了,內容就是(建議延壽警方)把薛福祥的戶口給人恢復了。”
石隊長表示,第一,延壽警方不應該讓薛福祥來回跑,浪費個人的資源和財力;第二就是先把根本問題解決了,戶口和身份證都給先解決了。
石隊長說:“延壽縣依法就應該把薛福祥戶口恢復了,不要影響人的工作生活。最起碼坐火車都沒有權利,這是人的基本權利。你公安機關錯了,你知錯就得改。”
記者手記戶口遷移程序嚴謹問題出在哪?
截至報道刊登之前,薛福祥還在不斷地通過電話與黑龍江和內蒙古自治區(qū)警方聯(lián)系,希望不管是哪一方,能先恢復他的戶口和身份證,遺憾的是兩地警方都推說是對方的責任,拒絕由自己恢復薛福祥的身份。
在開始調查薛福祥戶口和身份證事件時,《法制晚報》(微信ID:fzwb_52165216)記者曾向人口及戶籍管理學的專家進行了咨詢,詳細了解了一個人如果要遷移戶口需要哪些手續(xù)。
現(xiàn)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戶口登記條例》規(guī)定,一個人如果要遷移戶口,首先需要由戶籍所在地派出所出具《戶籍證明》。拿到《戶籍證明》后,遷移人需要到準備落戶的公安機關辦理準遷手續(xù)。
正常辦理的程序是在準備落戶地由本人帶著戶口本、《戶籍證明》、身份證等材料提出申請,然后交給街道居委會簽字,接下來由轄區(qū)的民警經(jīng)調查屬實后簽字,所長簽字,然后由戶政科長簽字,才能開出《準予遷入證明》。
落戶地的公安機關出具《準予遷入證明》后,需要本人拿著《準予遷入證明》回到戶籍所在地派出所辦理遷移。接收地的派出所在收到遷移過來的戶籍資料后,為遷移人辦理落戶,并辦理新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從這一流程不難看出,如果一個人打算遷移戶口,必須要本人到戶口所在地派出所和落戶地街道、派出所等多個機關辦理,并且不是一次就可以辦理完畢。要是想作假,或者偷梁換柱更換本人照片,程序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但具體到薛福祥的戶口和身份證,為什么這些不可能就都變的可能了呢?
文/記者陳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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