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附近的大路兩旁有桐花盛開,麗日當空下,白茫茫的一大片,像席慕蓉所說,“整個世界就覆蓋在雪白的花蔭下了”。原來,又是一年桐花萬里的清明呢!
陽光普照,天朗氣清,與往年細雨紛紛的清明比起來,總覺得有些微微的怪異。大約這樣一個節日,總需要一場濕雨,才能使那些深藏的哀愁更有流露的理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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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驅車,帶著嬸嬸和我們趕回老家。路途上,遇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長發飛舞,高中生模樣,捧了一大束新鮮的黃菊;也有中年男子,一手提了竹籃,籃里盛滿香燭、酒水、紙錢、水果等祭拜之物,一手牽著年幼的孩子,行走在青草盈盈的田陌之上;也碰上一支浩大的出殯隊伍,后輩兒女麻衣披身,伴著靈柩緩緩而行。后座的嬸嬸迅速捂住幼弟的眼睛說道:“別看,別看。”我亦慢慢合眼,遁入黑暗,只余哀樂聲聲從車旁、從耳邊過去。
我始終覺得,生死都是人生大事。造物主賦予人們生活的權利,也要給予人們一個最終的結果。我們能做的大概也就是在活著的時候好好生活,珍惜每個難忘的時刻,讓生命更加充盈,讓生活更加充滿意義。
興致好的時候做飯、澆花,卻許久沒有碰手工,一盒子琉璃彩珠只剩幾顆孤零零待在箱子里。許是對繁雜的工作起了倦怠之心,便勾起了藏在內心的那些思緒,然后就會想起許多年前,那些踏遍山川河海也不知疲倦的少女時光。錫林郭勒的大雪、長江以北的鮮花、閩南的海風、古鎮的太陽……全都是恣意揮灑的青春。而今,家庭、工作、孩子終究緩緩消磨了些許激情,極累之時便斜臥在房間的書柜前,隨手抽本書只當消遣。
迷戀一檔幾年前的節目《見字如面》,被林覺民的《與妻書》感動到流淚。林覺民,一心追求民主革命,100多年前24歲的他在獄中寫下訣別書,滿腔熱血卻又纏綿悱惻,然后從容赴死。風雨飄搖的時代,那樣的青年烈士又何止林覺民一人?他們拋卻一切,一心想要換來民主和自由,哪怕身首異處也澆不滅心中革命的火苗。
《與妻書》中,林覺民叫妻子陳意映莫要哀思,然而又怎能沒有哀思?曾經那樣心意相通的愛人,看到這樣一封情真意切的書信,一定會簌簌落淚、咽不成聲吧。兩年后,悲痛過度的陳意映也隨之而去了。
清明前夕,我所在的學校組織學生赴當地革命烈士紀念碑祭奠,學生穿著校服,胸前系著鮮紅的紅領巾,將一束束菊花鄭重地放在紀念碑前。我和他們一起鞠躬、一起默哀——如今這美好的歲月,是曾經多少“林覺民”心里的愿景啊。
老家院里的后山開始響起此起彼伏的鞭炮聲,硝煙四起。墳塋面前,掃墓的老人仔細囑咐孩子要認真磕頭行禮,也許還會默默祈禱祖先護佑子孫,那種嚴肅的儀式感正是這個節日該有的樣子。
青梅將熟,李子如豆,桃花逝去,逐漸化為一顆顆誘人的青桃。待到夏至,便能嘗到酸甜的滋味。田野里,采摘艾草的婦人滿載而歸;母親帶著小侄女采了新鮮的野菜回來;鄰家傳來熱鬧的交談聲;蟲聲嘹亮,狗在低吠,處處是清明的氣氛。
四月的風緩緩吹,這個萬物潔凈而明亮的節氣適合踏青。巍巍青山之上,無邊天宇之下,一定會覺得生活總是充滿無限希望。我又想起馮延巳的《鵲踏枝》:“六曲闌干偎碧樹,楊柳風輕,展盡黃金縷。誰把鈿箏移玉柱,穿簾海燕驚飛去。滿眼游絲兼落絮,紅杏開時,一霎清明雨。濃睡覺來慵不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愿清明時節,白日有人相護周全,入夜有愛相伴安眠。
(作者單位系江西省上猶縣第五小學)
《中國教師報》2023年04月05日第16版
作者:肖春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