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0日,王建平在會場等待敲鐘儀式。新京報記者 周崗峰 攝
他,是2013年“蕭山冤案”的五位主角之一。 從監獄里曾經穿著號服的“死刑犯”,到如今一身正裝站在上市公司股東行列里,王建平“逆襲”式的人生經歷,比許多電影情節還抓人眼球。 當初拿到196萬國家賠償后,有人勸他,這些錢你什么都不做,這輩子也夠用了。但從“里面”出來的他,覺得自由才是最寶貴的,所以心里想著要去廣闊天地闖一闖。“不怕輸,再苦也比那17年過得好。”王建平說,他要把那失去的17年追回來,即便有一天失敗了,那也算真正拼搏過,不會后悔這一生。 做股東 看自己有用還是沒用 2013年時,王建平他們5個人常相聚談生活,談近200萬的賠償款該怎么用。 王建平選擇了用來投資創業,做過木箱廠,也開過代駕公司。相比之下,另外4個“蕭山青年”則更穩妥謹慎。陳建陽、朱又平今年先后在蕭山投資了一家網吧,賠償金投資一半,存起來一半。田孝平、田偉東則賦閑在家,靠買理財產品和出租房產也有穩定收入。 談起王建平,朱又平說如果他這一步走對了,就是我們當中最好的。田孝平則說自己絕不會像他這樣投資。而唯一留在老家生活的田偉東,則把王建平比喻成“都市里的貴族”,自己則是“深山里的和尚”。 新京報:今年公司掛牌,作為股東你激動嗎? 王建平:這是我以前想都想不到的,心情很復雜。我知道這只是邁出了第一步,以后的路還有很多困難。 新京報:有當老板的感覺嗎? 王建平:沒有。現在我在公司做監察,主要是協助、調節股東們的關系,巡查工廠、公司的工作,未來旗艦店開起來,會承擔一部分店面的管理工作。 新京報:可公司職員們叫你“王總”。 王建平:我覺得愧不敢當。在“里面”的十七年是空白,剛出來時在取款機前站著都發暈,更別說手機、電腦了,在很多地方我不如他們。 新京報:你是怎么投資這家公司的? 王建平:我與公司的發起人認識二十多年,他想創業找我合作。開始我沒同意,怕做不了什么,會影響公司生意。他說沒事,不懂你可以學,沒有人天生會的。我考慮一段時間,覺得他說得沒錯,只有去做了才能學到東西。 新京報:你投了多少錢?全來自國家賠償嗎? 王建平:第一次啟動資金投了50萬,第二次把房子抵押投入150萬。全部來自賠償金,在里面那么多年,自己沒什么錢。 新京報:你把全部財產都投進去,有沒有考慮過風險? 王建平:剛拿到補償時,有人跟我說,這些錢你什么都不做,這輩子也夠用了。朱又平他們也勸我,一定要穩一點,不要做那么大。但我心里總是想爭口氣,看看自己到底有用還是沒用。想想服刑時,跪在地上摘棉花,每天吃3個酸饃饃,即使錢收不回來,日子也比以前好吧。 談創業 出來闖就得適應規則 5人之中,陳建陽與王建平最先創業。王建平與人合作一個木箱作坊,陳建陽辦了一個機械加工廠。好景不長,兩人生意相繼結束,去年陳建陽剛低價處理了剩下的設備,損失十多萬元。 “我們的學費太昂貴了。”由于脫離社會多年,5人面對社會都有種無力感。他們對社會的認知還是20年前,當陳建陽向別人咨詢機械廠時,對方說那已經是夕陽產業了。3年來,田偉東也一直想找機會做生意,可是隔行如隔山,你說我們懂啥? 但王建平在挫折之后,開始明白,社會從來都是這個樣子,“既然你想出來闖,就應該適應這里的規則。” 新京報:之前有過創業經歷嗎? 王建平:很早就開始單干,做過包裝箱加工、注冊過代駕公司,投資了酒吧,還在廣州包了100多畝地搞種植。 新京報:你第一次創業做的是什么? 王建平:2013年底,我做了一個木箱加工廠。當初我想得很簡單,就是低價收進,高價賣出,扣除運費、加工成本,中間差價肯定有利潤。但實際上不是這么簡單,以為看透了,其實看到的只是皮毛。 新京報:當時你沒看透的是什么? 王建平:當時做得很辛苦。低價貨源難找,客戶也難維護。談好長期合作的客戶,拖欠幾回貨款就去找別家供貨了。后來發現,他們總是這樣,到處拖欠,自己省下現金流去周轉了。這些事以前根本不知道。 新京報:當你遇到挫折時怎么排解? 王建平:開始很氣憤,好像很平靜地回到家,突然忍不住就大罵一頓。攥緊拳頭使勁捶墻,摔手機,摔完了又心疼。漸漸我明白了,社會從來都是這個樣子。既然你想出來闖,就應該適應這里的規則。再遇到問題就平和多了,能解決的盡力去解決,解決不了的先放在一邊。 新京報:經歷過這么多失敗,有沒有懷疑過自己? 王建平:我一直懷疑自己,覺得自己能力不夠。有一些想法,但還是摸著石頭過河。實際操作中沒有那么順。但我覺得我已經錯過了17年,我要把失去的時間追回來。我沒時間去等,想到了就去做。有一天我真的失敗了,我也真正拼搏過了,那時也不后悔。11月19日,公司晚宴上,在門口等待賓客的王建平。新京報記者 周崗峰 攝
聊家庭 渴望有個相愛的女人 對性格倔強的王建平來說,這17年能夠活著,家庭是他最重要的支撐。出來以后,看到可愛的小侄女,自己也渴望擁有一個家。目前,除了王建平,“蕭山青年”其余4人都已經結婚,3人已經有了孩子。朱又平的孩子快滿一周歲,家庭的美滿幫助他撫平了過去的傷痛。 2014年,王建平也戀愛結婚了。他對妻子只有一個要求,孝敬父母,他覺得虧欠父母的太多,這輩子也還不上。但妻子與老人不和,最后兩人離婚。現在,王建平不敢想,今年41歲,等孩子長大到20歲時,他已經60多歲,就算能看到孩子結婚,也很難看到第三代了。 新京報:出獄3年來,有沒有特別難過的時候? 王建平:剛出來時,看到父母的白發和皺紋,我內心深處接受不了,情不自禁地流淚爆發了。我是長子,覺得很虧欠他們,一輩子也還不清。我自己再怎么苦沒事,不想看到他們受苦。 新京報:你拿國家補償投資創業,父母知道嗎? 王建平:他們知道。對他們來說,這輩子也掙不了那么多錢。他們很擔心,但是也支持。說以前你被關著,想做也做不了,你想干就去干,我們也不拖你后腿。但是有一條,不能走歪路。虧了就虧了,回家飯還是有的吃,家還在。 新京報:現在接觸社會多了,還會有不適應嗎? 王建平:現在身邊的人越來越少,留下的越來越重要。我的手機通訊錄里沒有幾個人,都刪了。最大的感觸是,社會上人與人相處太難了,尤其是遇到錢的問題,有的人立場不堅定。 新京報:遇到錢的問題? 王建平:國家賠償剛下來的時候,突然多了很多朋友。噓寒問暖,感覺真的關心我。很快他們就說,家里有什么事,能不能借幾萬塊錢,周轉過來就還。那時候我很希望能有朋友,愿意幫助朋友。錢借出去之后,他們就不再給我打電話,我打過去問,他們說現在沒有。慢慢再也不聯系了。 新京報:你自己怎么看待那段過去? 王建平:其實我們5個人很多時候不想讓別人知道那段過去。5個人里面4個人都離開了老家。有些人知道了會排斥你,戴有色眼鏡來看你,有的人就把你當成一個故事,看過、說過、笑過,就僅此而已。我經常想,如果這十七年我沒有進去,那么我會干什么,我會變成什么樣子?想想也挺有意思。11月20日,在會場等待敲鐘儀式的王建平。新京報記者 周崗峰 攝
新京報:你現在最渴望的是什么? 王建平:渴望有個相愛的女人,再生一個娃娃。事業上我的目標不是賺多少錢,更多是想證明自己。家永遠是人的港灣,娃娃是開心果。我父母也一直想能抱上孫子或者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