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前三季度,深圳GDP增長8.7%,高出全國2個百分點,并呈現逐季走高的趨勢。
在經濟新常態下,深圳是個被視作轉型標桿的城市——財政收入大幅增長,政府債務極低,幾乎無過剩產能,高新技術產業的比重更是在不斷上升。
深圳做對了什么?對其他地區又有何借鑒意義?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專訪了深圳前副市長、哈工大(深圳)籌建辦臨時黨委書記唐杰,他指出,深圳最大的經驗在于,30年堅持不懈地推進市場化、法治化。
從規模速度轉向質量效益
《21世紀》:深圳的GDP增速并不是近幾年最快的,卻是公認的轉型升級標桿城市,你如何總結深圳的經濟表現?
唐杰:對比幾年前,深圳的GDP增速在“十二五”期間跌掉了一半,但在速度下降中有效率的提升, 比較全國主要城市固定資產投資和GDP的比值,深圳最低,大概是1塊錢投資拉動5塊錢GDP。其實這就是經濟新常態下的轉型,從規模速度轉向質量效益。
《21世紀》:從投資拉動轉向創新驅動,深圳創新產業的發展有什么可總結的經驗?
唐杰:首先,深圳金融體系發達,創業者能獲得足夠的支持;其次,它形成了細分化的市場,創業者并不是一切都要從頭開始;第三,深圳正處在一個大企業逐漸剝離的階段,大企業員工成為創業主體,從而構成大企業和中小企業之間的一種互動。第四,深圳的知識產權保護是全國做得最好的,這是對創新的法律保障。
另外,深圳有著開放的創新體系。在走向數字化產業的過程中,大企業帶著越來越開放的要求。例如,手機開發模塊,是合作的中小企業在做改變,而不再是簡單的你設計、我生產的過程。中小企業要想保住華為供貨商的地位,靠的也是能夠跟上華為的創新步伐。
政府促進競爭
《21世紀》:很多人把深圳的成功歸因于它的開放性,目前很多城市的開放性也在不斷擴大,如何理解這種語境下的“開放性”?
唐杰:“開放性”其實可以這樣理解,當政府對企業有了支持意識的時候,開放程度是受限的。當某些大企業獲得若干定點支持、持續輸血的時候,它的創新能力是減弱的,并且會影響到其他競爭者。深圳恰恰是避開了這樣的風險,企業可以從政府獲得資源,但一定是通過競爭的方式。深圳創造了一個內生的由中小企業為主體的創新成長模式。
《21世紀》:從政府側來看,深圳還做對了什么?
唐杰:深圳政府跟其他地方不太一樣的是,創新和政府行為是分開的。在三十多年的發展中,深圳最大的經驗是堅持市場化、法治化的方向不動搖。
華星光電就是個最典型的例子,這是深圳歷史上最大的冒險行為。政府和TCL集團各出資一半成立這家公司,一旦虧損,政府承擔一半的風險;但成功達產后,企業必須在幾年內回購股份,政府全部退出。
當一個巨大的產業面臨不可預測的風險時,政府做的事情就是減少風險,比如深圳政府建了若干重大實驗室,但絕對不會具體參與到企業的活動中,也不會點名指定誰來做某件事,以保持行業內的高度競爭性。
當然,當政府有更多資源配置權限的時候,企業可能會制造偽競爭,但并不是因此政府就完全不可作為。
深圳政府的做法實際上是在高度市場化、法治化的前提下對重大產業的前瞻。可以看到的是,深圳幾乎沒有“翻燒餅”的情況,每一屆主政官員更替,但重大的方針政策這么多年一直都延續下來。
這就是深圳長期堅持的科學決策原則,每一屆政府官員的方案一定是依賴長期不斷的研究、高度專業化的流程,包括前面所說的華星光電項目,這是其他很多地方看不到的深圳經驗。
深圳要抑制“泡沫化”危機
《21世紀》:當前深圳面臨的主要問題或挑戰是什么?
唐杰:雖然創新在不斷涌現,但新產業對于華為、中興這些二十多年前出現的產業還遠遠沒到替代的程度;大量傳統、落后的產業仍然存在,占據大量的土地,這直接拉升了深圳的成本。
隨著房價、勞動力等要素成本的上升,會對人口集聚形成障礙,提高創新成本。所以當前的發展中,深圳有沒有可能泡沫化?完全有可能,當成本上升速度遠遠超過創新的增長,泡沫就會出現,這是日本的前車之鑒。
要抑制泡沫化,深圳要靠走出去打破行政化的邊界,它的能量已經超出了2000平方公里所能承載的。
當前的上海值得學習,它在長三角區域修橋修路,形成連續的空間,讓一些產業能夠走出去。深圳也需要把經濟影響力和輻射力擴大,這涉及制造業離開大城市的問題,但城市化的過程一定是核心大城市第三產業化的過程。
(原標題:專訪深圳前副市長唐杰:深圳經驗:市場化、法治化為核心 開放的創新體系為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