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杜都督 編輯｜三三
很久沒看到這么陰間的新聞了。
貴州一個29歲的女子，身患甲狀腺癌，長期臥床。
【資料圖】
因為照顧不周，壓瘡4期，背上爛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洞，瘡口爬滿了蛆蟲……
而她的家人，最親密的老公，卻把鏡頭貼近瘡口，拍攝下了蛆蟲攀爬的視頻。視頻的配文情真意切：
兩天沒注意就這樣了，對不起老婆，怪我，是我沒照顧好你。
本文沒有傷口照片，請放心閱讀。
直到翻車之前，這個叫做“小陳陪老婆抗癌”的賬號，累積了11.9萬的粉絲，櫥窗中的貨物出售了2197次。
妻子的痛苦，生生成了他的流量密碼。
生完四個孩子，她被趕出家門
患癌的女子叫小敏，看過她狀況的人，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人間煉獄。
她瘦骨嶙峋，形容枯槁，眼睛半閉半睜躺在一堆床褥上，屋子里蚊蠅亂飛，垃圾遍地。
如果不是淺淺的呼吸聲，根本不會想到，居然還有活人躺在這里。
旁邊一個幾歲的小孩，笨拙地把一勺水喂到她嘴里……
她今年才29歲，在此之前，她明明不是這個樣子的。
根據小敏在社交平臺上記錄的文字，她在懷著兒子的時候，開始漸漸感到不舒服。
兒子是她的第四胎，此前她已經生了三個女孩。
慢慢地，不適感越來越強烈，小敏去醫院檢查，醫生給出了診斷結果，她得了甲狀腺癌。
知道自己得病后，小敏和老公商量，想要去上海看病，但是馬上被丈夫否決：
“我沒錢，你要把我逼死才心夠。”
就這一句話，小敏的生機被堵了回來，她只能默默流淚。
小敏沒有錢，生病了也無法工作，她只能仰婆家鼻息，等待丈夫的憐憫。
甲狀腺癌會因為高代謝狀態引起體重下降，小敏很快瘦脫了人形，鎖骨冷硬地支棱出來。
丈夫不僅不治病，還處處嫌棄患病的老婆，說她又黑，又丑，臉上還掉皮。
可是，這能怪得了小敏嗎？哪個女孩愿意如此？誰不想健健康康？誰不想光鮮亮麗？
小敏流著淚，在社交平臺痛苦地寫道：
“我也想工作掙錢打扮，但現在身體不允許了，能吃做不了，拖累家人遭嫌棄。”
“經濟是一個問題，我又不能自理，對我來說保命就行，丑就丑唄。”
可是對小敏而言，連保命都很難。
婆婆也不許她看病，甚至和她大吵了一架，說家里是自己裝修的，小敏沒有資格住，將拖著病軀的小敏趕出了家門。
小敏心灰意冷，她只能在外面租了房，要么在娘家住，要么在自己的出租屋住。
要知道，她在兩年前還是一個活潑、青春、有生氣的女孩。
皮膚白皙，眼神明亮，她或許對未來有無限憧憬，或許想著和丈夫能夠相守一生。
她的病，原本有機會治好的。
小敏躺在床上，只能用社交平臺的文字傳達自己的痛苦：
“若有下輩子，我只想要一個健康的身體，不結婚不生娃，不遭人嫌棄……”
被蛆吃掉的女人
走投無路之下，小敏開始學別人直播。
善良的人多，不少網友都愿意給小敏打賞，讓她生活、治療。
很快，似乎是良心發現，小敏的老公找上了門，將小敏接回家中照顧。
可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卻是刪掉了小敏自己拍攝的視頻，開了一個叫做“小陳陪老婆抗癌”的賬號。
他接過了小敏一切對外發聲的渠道，網友想要看小敏，就必須通過他的賬號。
賬號日常會發一些小敏的視頻，破舊的房，頹廢的小敏，貧病交加，讓人看到忍不住潸然淚下。
而他自己，拍拍視頻，出出鏡，自然就變成了那個站在黑暗中，不離不棄，“陪著老婆抗癌”的英雄。
而他是怎么抗癌的呢？
他始終沒有帶小敏手術治療。
小敏實在疼得不行，他就帶小敏去醫院輸液止疼。
記錄下她的痛苦狀態，配上煽情的文字，發條視頻，又是一筆流量。
他又是怎么“精心照顧”小敏的呢？
最新的視頻清清楚楚地看出，小敏的背上，已經生了嚴重的壓瘡。
蛆蟲將她的背后啃出了一個大洞，豁大的傷口像張開的血盆大口，紅色的血，白色的嫩肉混作一團，皮肉外翻。
在翻開的傷口里，白色的蛆蟲，密密麻麻蠕成一團，里里外外爬來爬去，有的甚至爬到了脖子上。
情狀可怖，令人不忍直視，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活人的皮膚。
小敏如何忍受著這樣蝕骨的痛？
在那些說不出話的時刻，她究竟有多疼？
沒有人知道，也許也沒有人關心。
賣著小敏的慘，鏡頭前營造自己好男人的人設，拍段子，直播，接受著網友的打賞，卻連給老婆看病都不愿意。
哪怕發現小敏背后的壓瘡，卻也只想著拍個視頻發上網。
他只關心，她的病痛值多少錢。
他把小敏的慘，當作自己的流量密碼，攤開傷口給所有看客，展示她的殘缺，用來當自己成為網紅的觸手。
然后，在直播里，她白白胖胖的老公，臉上全是麻木的表情，咀嚼著庸俗不堪的熟悉話語：
“給主播點點關注。”
要知道，這是用小敏的血肉換來的流量。
事實上，小敏的病才不是什么難以根治的絕癥。
甲狀腺癌患者中，90%所患的亞型都是發展緩慢，預后良好的乳頭狀癌。
有網友說，自己患甲狀腺癌，治療花費不到一萬塊，醫保報銷以后更沒多少錢。
而小敏面對的，只有不愿為她花錢治病的老公，將她趕出門的婆婆，和缺少照顧日漸消瘦的自己……
小敏的遭遇在網上發酵后，引起了渲染大波，有人報警，有關部門介入，小敏這才被送進ICU。
經診斷，小敏患有甲狀腺惡性腫瘤，伴多部位淋巴結及骨轉移癌，腰部臀部壓瘡IV期，還有重度腫瘤相關性貧血。
4期的壓瘡，皮膚完全潰爛，已經露出肌肉和骨骼，不是一朝一夕就會形成的。
如果繼續不加治療，下一階段就是骨髓炎，危及生命。即使得到治療，也會“十分痛苦”，難以痊愈。
小敏的痛苦，是一場慘烈的人禍。
要生孩子時，小敏是稱職的妻子，拼著身體不適連生四個，直到生出男孩。
生病以后，小敏是人人嫌棄的喪門星，坐著月子、身患疾病，卻被趕出家門。
看她紅了，小敏又成了流量密碼，男人吸食她的苦痛，漠視她的需求，暴露她的瘡口，用來博取網友的同情。
他就像吸血鬼一樣，附著在小敏的傷口上，變身流量的蛆蟲，一點一點地啃食她最后的血肉。
直到她連一聲哀嚎都無法發出。
她的痛，竟成了他的流量密碼
互聯網就像一個巨大的蠶食生態鏈。
一個人的起，伏，紅，黑，都能成為另一個人的養料。
6月10日，唐山某燒烤店發生了震驚全國的惡性打人事件。
幾個女孩，因為拒絕騷擾，被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用力踹、拖、打、砸，監控還原的現場狀況，堪稱人間煉獄。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刷新人性底線的打人事件10天后，這家店門前，已經變成了“網紅打卡地”。
有人舉起鏡頭，對準事發的店面直播，嘴里說著“老鐵們好，我到了哈，大家點一波關注”；
有人背對著燒烤店，在門口比勝利手勢自拍，傳來一陣陣嘻嘻哈哈的歡樂聲音；
還有人開了播，在門口樂此不疲地練著拳擊，周圍一堆人圍觀，拍照，記錄，傳播，引流……
這些嘻嘻哈哈的人，是在表達正義、關心事態發展嗎？
不。
他們只是想借此蹭一把，用別人的血案，為自己吸引更多的眼球。
被打女孩的傷痛，成了這些人的流量密碼。
還有人有人碾壓著別人的傷痛，賺的缽滿盆滿。
長沙直播界，曾經有一位很火的“海公主”。
她是個拖著行李箱的女孩，經常游走在長沙的酒吧一條街。
如果仔細看就會發現，頭發蓬亂，眼神失焦，面帶微笑，精神明顯異于常人。
海公主走紅，是因為一次誤入了一位主播鏡頭，長相奇特和動作怪異，引起了直播間觀眾的注意，直播間數據瞬間飆升。
而海公主呆呆笨笨，不反抗也沒攻擊性，而從此和她搭訕，將她帶走直播，也成了很多長沙戶外主播的保留節目。
單純的聊天和搭訕已經不能滿足觀眾，于是他們開始研究新的刺激項目。
有人拿她的外貌，作為獵奇的籌碼。
為了吸引目光，鏡頭下，他們把海公主額前的頭發剃成了地中海。
在直播里，有主播故意飛快地跑過，順手摘掉將海公主頭上的帽子，露出她光禿禿的頭頂。
在海公主的反抗大叫聲中，主播故意大笑著問：“這是什么？”
海公主大叫反抗，主播充耳不聞，彈幕上一排一排地刷過“快摘”，一個又接一個的打賞。
有人看中了她的性別，將色情的魔手伸向她。
海公主坐在鏡頭前，和主播擁抱接吻，一個吻50塊錢流入主播賬戶，有時是和一個人接吻，有時是和好幾個。
每次海公主被迫“親熱”完，背景里就都會聽到別人放肆的嘲笑。
如果觀看人數太少，就會有上身赤裸的主播，把手伸海公主衣服里，來回撫摸，公然猥褻。
這些主播，把這種赤裸裸的流氓行為，叫“海公主和十二少的浪漫愛情故事”，借此吸引更多“打賞大哥”。
而只要大哥有要求，他們會做得更過分。
有主播收了賞錢，故意和海公主吃飯，在飯桌上，逼著有糖尿病的她連喝五瓶酸奶。
喝完奶以后，海公主臉色蒼白，連路都走不動，主播還在一旁要求家人們“給我點點關注，刷個禮物”……
海公主被送送進醫院了ICU，醫生判斷她是糖尿病的并發癥。
她的家人終于趕來，這才揭開了她命運的悲慘一角：
海公主才23歲，她11歲就患有精神分裂癥，父親今年已經70歲，全家唯一的收入，來源于她做保潔的母親。
因為精神不正常，她被人當作直播的噱頭，呼來喝去。
因為判斷力低下，她被人當作低俗的看點，肆意欺辱侵犯。
而當海公主躺在醫院里，那些逼她喝酸奶的主播，屏幕前鼓勵的大哥，沒有一個人給她付這筆住院費……
她的殘疾，變成了這群人的斂財工具。
所有人蘸著她的人血饅頭，圍觀她、消費她、毀掉她。
他們明明知道海公主本身精神狀態有問題，但還是將魔手伸向了她。
她越慘痛，他越富有。
流量和利益就像一面照妖鏡，清晰地反應出人性之惡。
生病的妻子，無辜被打的路人，智力有障礙的女孩，都能被有心之人利用成為斂財的手段。
貪婪將人變成魔鬼，吞噬弱者，吞噬是非觀，吞噬一切。
這些尚且是我們看得到的人，在看不到的角落，還有多少人，把別人的痛苦當作自己的流量密碼？
還有多少個小敏在苦苦掙扎？
我們都在說，這個時代，每個人都有五分鐘出名的機會。
但是這五分鐘也不應該建立在別人的苦難之上，更不應該用他人的血，來溫暖自己。
這場恐怖的狂歡，是時候該踩下剎車了。
流量或許沒有人性。
但我們至少，持守著作為人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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