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武警總醫院，11歲的女孩雅婷患肌無力，家人放棄治療后，決定將女孩的器官捐獻。手術前，醫生護士集體默哀致敬。新京報記者 彭子洋 攝
昨天早上，醫生手術前看望女孩。新京報記者 彭子洋 攝
11歲的雅婷躺在床上，腦袋向右側著，眼睛微閉，睫毛濃密細長，像是在做一場夢。
病床邊的呼吸設備維持著這場夢。
9月13日晚，患肌無力一年的雅婷突然昏厥，因缺氧時間過長，造成一定腦損傷，送醫救治50天后不見蘇醒，持續高燒。醫生稱再醒來的可能性渺茫。
為了結束女兒的痛苦，雅婷父母撥通了武警總醫院的器官捐獻熱線，希望女兒獲得重生。
昨日上午7點，雅婷被推進手術室，大夫們俯身、低頭為她致敬。
這臺器官獲取手術，雅婷捐獻出兩枚眼角膜、雙腎、肝臟和心臟，6名患者將因此重獲健康。
父母想以此回報幫助過他們一家的朋友、老師和陌生人，他們知道，如果雅婷有意識，這也是她的愿望。
患病吞咽食物困難
病房時針剛走過數字七，醫生們準時來到雅婷病床前。
雅婷嘴里偶爾會流出透明液體，在一旁的大夫幫她小心擦拭掉。
隨后雅婷被推入手術室，手術燈打亮，身著藍色手術服的大夫們微微俯身，低頭，向雅婷致敬，與她道別。
呼吸機撤去、雅婷心跳停止、手術開始。
近日以淚洗面的雅婷媽媽在術前情緒崩潰，為避免她過度傷心，雅婷父親決定，不帶她來手術室參與最后告別。
雅婷一家居住在延慶，父親劉浩（化名）在建筑工地上班，母親胡敏（化名）自雅婷出生后就辭去工作，專心在家帶孩子。
去年暑假臨近開學，雅婷右眼皮毫無征兆地下垂，影響視覺。胡敏帶女兒來北京市內治療，奔波多家醫院，醫生稱，可能是肌無力，但不會有生命危險。
雅婷開始每日一副、不間斷地服中藥。中藥味苦，才上五年級的雅婷聞到味道后會皺著眉頭，媽媽說一定要喝，喝了病才會好，她就憋著氣兒一股腦喝下去。
今年年初，雅婷吞咽食物時出現困難，說話時，部分簡單的音節她開始發不準，嘴巴用不上力氣。本不是特別活潑的雅婷，與人講話開始越來越小聲。但每當父母詢問，哪兒不舒服，有沒有地方疼痛時，雅婷會搖頭否認，說沒有難受。
學校的老師了解到雅婷的病情后，稍有強度的課外活動都避免讓她參加，但是父親劉浩回憶，他拎雅婷的書包覺得沉甸甸的，但女兒上學時一定要自己背包，還堅持說不重。
失去意識昏迷50天
治療期間，雅婷曾問過母親胡敏，“如果我的病好不了，你會不要我嗎？”
女兒的發問被她立即否定，“瞎說話，你的病肯定會好。”
9月13日下午，胡敏燜了米飯，炒了冬瓜，吞咽困難的雅婷意外吃了滿滿一碗。飯后，雅婷自己也覺得開心，跟媽媽重復，“今兒飯好吃，我吃得特別多。”
當晚十二點，已休息的雅婷叫醒父母，說自己呼吸不上來。胡敏手忙腳亂為女兒穿好衣服，轉身雅婷就昏了過去。
“我趕緊打急救電話，她媽媽開始給她做人工呼吸。”劉浩回憶，胡敏撥開女兒的嘴，不斷吹氣，吹了幾分鐘后雅婷的眼睛微微睜開，“但叫她沒反應，沒有意識。”
在延慶縣醫院搶救無果，夜里5點，雅婷轉院到市內兒童醫院。為了急救，雅婷留了多年的齊腰長發被一刀剪掉。
雅婷在ICU病房住院50天，不見蘇醒。胡敏買了她一直想要的平板電腦，下載了雅婷喜歡的一個年輕組合的音樂，在枕邊放給她聽。
醫生需通過連著食道的細管輸牛奶保證雅婷進食，也要每天一次，用吸痰器把她鼻子里的痰液吸出來。
在ICU病房整整50天后，雅婷父母接受了孩子不會好轉的現實。
5歲的妹妹則守在病床前，看到雅婷眼睛有動靜時，會大聲喊來父母問，“姐姐好像眨眼睛了，她是不是要醒來了？”
成績優異常考第一
幾乎沒有意外，每當考試成績單公布，雅婷的成績都位列第一。
即使有次考題很難，老師們做好了普遍成績不會太高的準備，雅婷考了90分以上，還是給了代課老師們一個驚喜。
“你能想到的優點，她都有。”班主任呂老師稱，雅婷擔任多門課的課代表，生病以后成績也沒有下降，寫字時一筆一畫，工整漂亮。
“孩子英語成績好，跟我聊天時，她說想要當外交官，還要給我買漂亮的衣服和好的化妝品。”胡敏介紹，雅婷最愛的玩具是芭比娃娃，她喜歡買各種服飾給芭比搭配，還會用鞋盒給娃娃做小床。生活中，她也像芭比娃娃一樣愛跳舞，尤其是民族舞。“1米4的個子，60多斤的體重。”媽媽說，雅婷從小偏瘦，跳起舞來，腰板兒直直的，大眼睛愛笑，特別漂亮。
呂老師回憶，有時讓學生背課文，但雅婷嗓子不能發聲，她便會當著老師的面默寫。“她還參加合唱團、學武術，課余活動豐富，但一點兒也不影響學習。”
雅婷昏迷后，老師們在朋友圈發布求助信息，為雅婷籌款，學校校長也組織了學生捐款。雅婷在治療過程中花費25萬元，學校的師生捐助了1.5萬，好心的陌生人在網絡的力量里，捐助了2萬。
父母將“海葬”告別女兒
因為雅婷腦損傷嚴重，后期開始不間斷發燒，父母商議后，在網上檢索到武警總醫院捐獻科的電話，他們希望以此方式，讓女兒獲得重生，并以此感謝幫助過自己的人，讓女兒把大家的愛再回報給社會。
雅婷父母雙方都簽署《遺體捐獻登記表》后，11月2日，雅婷被父母送至武警總醫院，醫生將她送進ICU病房，確定雅婷的腦損傷狀況不可逆轉后，對其各個器官功能進行了評估。隨后，醫院醫生與父母一起，對雅婷的全身進行了擦洗。
“擦干凈后，覺得孩子就是睡著了，皮膚好像都紅潤一些了。”胡敏為女兒帶來了整套她最喜愛的衣服，“粉紅色，她最愛的顏色。”
昨日上午，雅婷的器官獲取手術結束。心臟搭乘去武漢的航班，救助了一位重度心臟病患者；肝臟、腎臟也將挽救別人生命，眼角膜會幫助他人重見光明。
當天11時，雅婷的遺體被火化，父母沒有在現場，但是囑咐，要將雅婷此前剪下的一頭長發燒給她。
對于葬禮，父母也想好了方式：海葬。“讓她去自己愛的地方”。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李相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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