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作家菲利普•斯蒂芬斯在其專欄文章中認為,當年的天主教和新教的角色,可以對應于如今伊斯蘭教的什葉派與遜尼派的角色。我相信,當年席卷歐洲的恐怖場面與如今吞噬敘利亞的戰火之間存在著千差萬別的不同。但也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一致性:宗教與領土問題相互糾纏所產生的暴行;以及不幸淪為外部強國的戰場——彼時是德意志,如今是敘利亞。這一觀點值得關注。
中東局勢提醒我們:沒有什么比圣戰更加邪惡。歐洲曾在17世紀領教過這一點。當時,天主教和新教之間的宗教角力與世俗對抗糾纏在一起,使歐洲大陸領先強國之間爆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三十年戰爭”(Thirty Years" War)。
這場空前血腥的戰爭一直到世俗權力戰勝神學權力的那一刻才宣告結束。1648年簽署的《威斯特伐利亞和約》(Peace of Westphalia)標志著歐洲宗教大戰的終結。這應該可以給我們一些關于當前敘利亞沖突的啟示。
當1618年信奉新教的波西米亞(Bohemia)奮起反抗信奉天主教的神圣羅馬帝國(Holy Roman Empire)時,沒人想象得到后來發生的大規模屠殺。隨后的多場戰爭將哈布斯堡王朝(Habsburg)統治下的西班牙和奧地利、法國、荷蘭、瑞典、波蘭、俄羅斯、丹麥以及德意志各大公國都拖入其中。英格蘭、蘇格蘭、奧斯曼帝國(Ottoman Empire)以及俄羅斯也都聲稱自己是這場戰爭的“次要演員”。
雖然這場戰爭主要在德意志的領土上進行,但參加戰斗的都是由外國雇傭軍組成的軍隊。就像所有以上帝之名進行的戰爭,殘忍與暴行無處不在。據多方記載,德意志地區的人口減少了三分之一或者更多。酷刑以及集中燒死據稱的女巫之類的現象司空見慣。
當年的天主教和新教的角色,可以對應于如今伊斯蘭教的什葉派與遜尼派的角色。我相信,當年席卷歐洲的恐怖場面與如今吞噬敘利亞的戰火之間存在著千差萬別的不同。但也有一些令人不安的一致性:宗教與領土問題相互糾纏所產生的暴行;以及不幸淪為外部強國的戰場——彼時是德意志,如今是敘利亞。
當信奉新教的波西米亞及德意志的大公們表達他們反抗信奉天主教的神圣羅馬帝國的獨立性時,“三十年戰爭”開始了。但這場戰爭也牽涉到法國擔憂被哈布斯堡王朝的西班牙和奧地利包圍;荷蘭爭取從西班牙獲得獨立;瑞典確立本國地位的努力;波蘭的衰落以及丹麥作為大國的最后一搏。另外六個國家也在戰爭的結局中看到對自己至關重要的國家利益。
宗教信仰有時會讓位于世俗野心。于是,信奉天主教的法國與信奉新教的瑞典聯手,對抗同樣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與奧地利——也許就像什葉派的伊朗現在發現與遜尼派的哈馬斯結盟可以獲得優勢一樣。信奉新教的丹麥在不同的時刻加入不同的宗教陣營。相互沖突的路德教徒與加爾文教徒有時懷疑羅馬教廷是不是自己真正的敵人。
到1648年,這場戰爭已經重新確立了地緣政治平衡。法國崛起為贏家,神圣羅馬帝國敗亡。《威斯特法利亞和約》成為現代歐洲國家的根基。如果有一條貫穿于解決領土爭端的各種條約的主線,那就是國家的宗教選擇不應再成為開戰理由。當今的中東——同樣是宗教與世俗對抗的易爆混合體——距離達成這樣的諒解還很遙遠。
從某種角度看,敘利亞內戰是占人口多數的遜尼派對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的阿拉維派(或稱“準什葉派”)政權的反抗。你可以說,這與伊拉克的情況正好相反:自封伊斯蘭國(ISIS)的狂熱分子之所以能做大,是得益于因薩達姆•侯賽因(Saddam Hussein)倒臺而被剝奪了權利的伊拉克遜尼派的支持。
陸上的分界線很重要。但正如17世紀的歐洲,戰火持續燃燒的原因在于外部勢力的介入。敘利亞已成為醞釀已久的地區沖突的舞臺:一方是(遜尼派)沙特阿拉伯及其海灣盟國,另一方是(什葉派)伊朗。俄羅斯認為,維持大馬士革政權對于俄羅斯國家利益至關重要;但土耳其認為推翻該政權符合本國利益。
土耳其總統雷杰普•塔伊普•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gan)在講話中形容阿薩德的敵人為自己的“遜尼派兄弟”。但是,土耳其戰機擊落一架在敘利亞邊境巡邏的俄羅斯飛機之舉,與伊斯蘭教內部的教派沖突關系不大。安卡拉懼怕的是在敘利亞和伊拉克北部出現一個強大的庫爾德人政權——這種擔憂可以解釋該國對待ISIS的危險的曖昧態度。像美國和歐洲一樣,俄羅斯也將ISIS視為嚴重威脅,但莫斯科不想冒失去其地中海海軍基地的風險。
對德黑蘭而言,保住阿薩德政權是其深入影響阿拉伯世界戰略的一部分。沙特與其他海灣君主國想要反制他們所懼怕的伊朗包圍圈。這些遜尼派國家也希望看到ISIS被擊潰,但不是以德黑蘭的勝利為代價。以上這些只是這場沖突令人頭暈的復雜性的一部分。
對美國及其盟友而言,首要利益是恢復地區穩定和擊敗ISIS圣戰分子。但這是一場無法用不到位的解決方案平息的沖突。最終的和平將需要理順宗教與世俗勢力的關系——宗教屈從于現實政治。
癥結在于伊朗與沙特之間的斗爭,但是和解方案也將不得不承認俄羅斯的利益以及土耳其的擔憂。很多人會說,這不可能。也許是。但在做到這一點之前,如今的敘利亞將經歷17世紀德意志地區所遭遇的恐怖;而ISIS可以繼續為自己扭曲的教義找到避風港。(文章來源:FT中文網)
譯者/陳隆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