僑興債違約發酵 “民間版債市”黑云壓城
□本報記者 高改芳
招財寶上周爆出的數億僑興債違約事件持續發酵。中國證券報記者獨家獲悉，通過招財寶與違約“僑興電信”、“僑興電訊”債相關的投資人粗略估計有上萬人。這些投資者中，明確知道自己購買的是企業私募債的有幾千人，也只有這部分人購買的是“底層資產”，即企業私募債。其他涉及的投資人都是在招財寶網站上通過“個人貸”購入的。法學專家認為，目前在招財寶平臺上的這些類似“僑興債”的產品不能認定為私募債券，最多算私募債權，而不是債券。
這些互聯網金融平臺固然拓寬了投資領域，也緩解了部分小微企業的融資問題，但這些由互聯網金融搭建的、通過民間借貸形成的“債市”風險有多大？在鼓勵互聯網金融發展壯大的同時，加強監管，防止風險傳導也是當務之急。
停不下來的“變現”
令人擔憂的是，招財寶上逾期的僑興電訊2014年私募債第一期至第七期，僑興電信2014年私募債券第一期至第七期（簡稱僑興債），將可能影響上萬投資人、多家機構。
招財寶日前回復中國證券報記者稱，本次涉及的產品，僑興電信和僑興電訊兩家企業各發行債券5億元（簡稱僑興債），兩家本息合計11.46億元。目前，已經到期的債券共計3.12億元。由于兩家企業表示資金周轉困難，無法按時還款，預計尚未到期的債券也存在違約風險。招財寶平臺上的其他產品不會受到影響。
但招財寶并未回復僑興債涉及多少投資人。
浙江的一位投資者小東（化名）介紹，因為有“變現”功能，招財寶上理財產品的交易非常火爆。幾億的債券發出來，幾分鐘就被搶沒了。搶了以后，大家就都“變現”。有些投資人買進僑興債后變現，變現后再買入。“這相當于加杠桿吧。原來買進80萬的，通過幾次變現，最后交易金額能達到272萬。”該人士透露。
從變現者手中買入僑興債的，還可以再賣給下家，二次變現，三次變現……直到沒有利差可賺。
“我估計像我這樣知道買的是僑興債，而且買的底層資產‘一手貸’的至少有幾千人，每個人再‘變現’出來，下一批投資人通過‘個人貸’買進，投資者應該有好幾萬人。通過‘個人貸’買進的，基本上不會知道自己買的是什么。”他告訴中國證券報記者。
據小東介紹，因為有“變現”功能，與“僑興債”相關的人很多，以至于招財寶不得不限制一個支付寶賬戶最多買5萬元。按一個人買10萬元計算，10億元規模就應該對應1萬名投資者；按每人只變現一次計算，應該對應2萬投資人。
即使在這次讓人擔憂的“僑興債”事件中，小東到目前還是“贏家”：不僅變現了所有未到期的僑興債，還賺了錢。“不過，我還是很擔心，因為‘變現’說的是用手里的債券作抵押，向下家借錢，現在雖然錢在我手里，但僑興債應該也還算是我有。”他說。
華東政法大學金融法教授陳岱松認為，如果按照招財寶制定的規則，其平臺上私募債權拆分“變現”只是原始債權人拿自己持有的私募債權做抵押，向下家融資，而不是債權轉讓。首先，以僑興債為例，如果是債權轉讓，購買僑興債“底層資產”的投資者在“變現”的時候應當通知發債人，債權關系的變動。這點顯然是無法做到的。其次，如果底層資產持有人拿了10萬的債權做抵押融資，但是平臺將這10萬債權又拆分成幾千、幾百元不等的債權轉讓給下家，那么怎樣完成這些債權抵押的變更和登記？
“也就是下家沒法確認自己真實拿到了抵押品，權益是不被保障的。”陳岱松說。
風險到底有多高
根據招財寶的公告，僑興債由廣東金融高新區股權交易中心（以下簡稱粵股交）備案，并由其將產品信息發布到招財寶平臺。即使與被稱為垃圾債的私募債相比，由僑興集團有限公司旗下公司發行的“僑興債”也是完全不同的東西。華東政法大學金融法教授陳岱松說：“我不覺得在招財寶平臺上的這些類似‘僑興債’的產品是私募債券，最多算私募債權，而不是債券。”
2012年5月，深交所發布的《中小企業私募債券業務試點辦法》將“私募債券”定義為：中小微企業在中國境內以非公開方式發行和轉讓，約定在一定期限還本付息的公司債券。規定私募債券應由證券公司承銷。發行人應當以非公開方式向具備相應風險識別和承擔能力的合格投資者發行私募債券，不得采用廣告、公開勸誘和變相公開方式。發行人應向投資者充分提示風險，每期私募債券的投資者合計不得超過200人。在投資者適當性管理中指出：參與私募券認購和轉讓的合格投資者，應符合下列條件：（一）經有關金融監管部門批準設立的金融機構，包括商業銀行、證券公司、基金管理公司、信托公司和保險公司等；（二）上述金融機構面向投資者發行的理財產品，包括不限于銀行理財產品、信托產品、投連險產品、基金產品、證券公司資產管理產品等；（三）注冊資本不低于人民幣1000萬元的企業法人；（四）合伙人認繳出資總額不低于人民幣5000萬元，實繳出資總額不低于人民幣1000萬元的合伙企業；（五）經本所認可的其他合格投資者。
與此相比，“僑興債”有很大的不同。粵交所這樣的地方股權交易中心對發債企業的凈資產和盈利能力沒有要求，只需由“推薦商”（一般是各種投資公司）向交易所備案即可。交易所對報送材料只進行完備性審核，不對材料具體內容做實質性審核。
業內人士認為，像“粵股交”這樣的OTC市場（即柜臺交易市場或店頭市場）備案的所謂“私募債”更像是資信欠佳的企業通過民間借貸的方式直接向投資人借錢，連垃圾債都算不上。
“雖然銀行間、交易所的私募債也有違約，但在像粵股交這樣的平臺備案的企業私募債的違約風險會遠遠高于標準債券。而且股交所的債券違約并不為外界所知。”上述投資經理介紹。
粵股交的官網這樣介紹：廣東金融高新區股權交易中心有限公司是根據《關于轉去加快推進我省OTC市場建設的工作方案的函》（粵金函〔2012〕193號）的要求，由廣東金融高新技術服務區管理委員會牽頭，聯合共同組建公司制區域股權交易市場，并于2013年7月11日掛牌成立，注冊資本為人民幣1億元，注冊地在佛山市南海區，由廣東省人民政府直屬管理。交易中心立足于佛山，輻射珠三角，致力于打造省級股權、債權及知識產權綜合融資平臺。
國內目前有多少家區域股權交易所？“知乎”上的最新答案是40家。
《經濟參考報》在2015年7月曾經報道，螞蟻金服旗下的招財寶平臺已與重慶金融資產交易所、天津濱海柜臺交易市場、廣東金融高新區股權交易中心等17家區域性股權及金融資產交易平臺合作，開展了包括“私募債”等金融資產的打包、拆分銷售及后期具有流轉性質的變現業務。業內專家表示，傳統區域交易所與新興電商的“聯姻”，或將孕育出萬億規模的“民間版債市”。
“記者對招財寶在線發售的產品進行初步統計發現，僅私募債這一類就有90只產品，規模為1.8億元，到上周這些產品已被搶售一空。”《經濟參考報》當時的報道中這樣寫道。
在招財寶模式的啟發下，越來越多的互聯網理財平臺都在尋求與金交所、區域股交所的合作。而業內專家對“民間版債市”的預言，一語成讖。
2015年9月底，證監會清理整頓各類交易場所辦公室向地方各級政府金融辦下發了《關于請加強對區域性股權市場與互聯網平臺合作銷售企業私募債行為監管的函》，對相關操作進行約束。監管函中指出，有部分私募債借道“區域股權交易中心（下稱區域股交）+互聯網平臺”進行“大拆小”，變相擴大了投資者范圍。該條監管信息意味著，以阿里“招財寶”為代表的互聯網平臺與區域股交開展私募債“拆分、轉讓”合作的業務將受到限制。
招財寶方面向中國證券報記者表示，僑興債是2014年的存量，2015年招財寶已經暫停了所有交易所產品的合作。產品是交易所發的，招財寶是信息展示平臺。
但投資者介紹，類似僑興債這種私募債包裝的產品，招財寶上已經不賣了，但都遷徙到了“網金社”上。
網金社官網顯示，網金社由中國投融資擔保股份有限公司（簡稱“中投保”）、恒生電子股份有限公司（簡稱“恒生電子”）、浙江螞蟻小微金融服務集團有限公司（簡稱“螞蟻金服”）作為主發起人發起設立，是中國第一家獲得批準的互聯網金融資產交易中心。
誰在拆標
在招財寶銷售的，起投金額只有幾百元，但實際投向是僑興債的理財產品，是由招財寶還是由粵股交完成分拆、包裝的？
一位與上海市股權托管交易中心（簡稱上股交）有過業務合作的投資公司負責人介紹，像上股交、粵股交這樣的地方性股交所，目前的融資功能不強，這些地方性股交所很多時候僅是信息發布和備案的地方。
“企業到股交所發債就是走個流程，報送企業和債券的信息就可以了。材料完整就行了，沒有什么審核。”該人士稱。
登錄粵股交官網，個人投資者要完成投資知識測試與風險測評、交易功能申請、簽署協議、填寫申請材料、影響上傳、綁定銀行卡及密碼設置和短信驗證等七個步驟才能開戶。
上股交的網站上則明確指出自然人開戶時需提交五十萬元以上金融資產證明文件原件。
但在招財寶網站上，只要有支付寶賬戶，賬戶里有錢，就能購買招財寶的產品。
有媒體報道，其中的奧妙是“大拆小”，也就是化整為零。諸如一只1億元的債券，拆成100只（僑興001、僑興002……），每只50萬-199萬元不等，招財寶上每個投資者買1萬元甚至更低金額。
記者詢問招財寶相關人員，上述說法是否正確？這種債券大拆小，是粵股交拆的還是招財寶拆的？
招財寶回復，此次涉及的產品是由粵股交于2014年12月備案審核后推送至招財寶平臺進行信息發布。相關產品模式和規則由廣東金融高新區股權交易中心向廣東省金融辦備案。
中國證券報記者致電粵股交客服，詢問僑興債究竟是在粵股交還是招財寶完成拆標、銷售的，該人士毫不猶豫地回答“招財寶”。但意識到記者在錄音之后，該人士改口稱，粵股交不接受采訪。
此外，僑興債由浙商財險提供本息兌付增信，廣發銀行提供反擔保。
廣發銀行12月26日公告稱，“針對近期有不法分子假冒我行惠州分行名義出具虛假銀行履約保函一事，我行高度關注，立即組織調查。經我行鑒定，相關擔保文件、公章、私章均系偽造。鑒于該事件涉嫌金融詐騙，我行已向當地公安機關報案，一切以公安機關調查結論為準。我行將依法維護自身合法權益。”
12月27日晚間，浙商財險發布公告稱，將對僑興電信、僑興電訊2014私募債第一、二期保證保險的被保險人開展預賠工作，自12月28日開始支付預付賠款。浙商財險同時啟動追償程序。
招財寶也發布了關于僑興債券項目進展的公告。在給記者的回復中，招財寶稱，其在僑興債事件中，始終把自己定位在“信息提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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