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中國讀者來說,理查德·耶茨如今已不算冷僻的作家,前幾年譯介了不少他的作品,尤其是電影《革命之路》上映后,不少忠實讀者投奔而來]

[周嘉寧會一再重讀耶茨,重讀《年輕的心在哭泣》,是因為耶茨小說的主題是失敗者,這些主題的人物,跟她所要描寫的人群是比較接近的]

寫作第二部長篇小說《密林中》時,作家周嘉寧一直把理查德·耶茨的三本小說放在書桌上,時不時地翻一翻。這幾本書已經翻得很舊了,某些段落被她畫了線,或者打了問號、感嘆號。

周嘉寧說,理查德·耶茨筆下的人物,跟她想要描寫的人群挺相似的。所以,這幾本小說她一讀再讀。而耶茨的小說中,最開始對她有所觸動的是《年輕的心在哭泣》。

都是失敗者

理查德·耶茨被稱為“被遺忘的最優秀的美國小說家”,他的作品并不多。對中國讀者來說,理查德·耶茨如今已不算冷僻的作家,前幾年譯介了不少他的作品,尤其是電影《革命之路》上映后,不少忠實讀者投奔而來。

“第一次知道理查德·耶茨,”周嘉寧說,“也是因為那部電影《革命之路》?！钡?她已經忘記了是先看電影再看的小說,還是先看小說再去看的電影?！熬陀X得,這部電影對原著的完成度還挺高的。尤其是開幕的那場戲,印象深刻。”

不過,周嘉寧并沒有看完這部《革命之路》,對原著小說的閱讀體驗也并不全是好的一面。“寫得很啰嗦的”。

《革命之路》是理查德·耶茨的第一個長篇,也是他的處女作。因為其中的男主人公弗蘭克是一個上班族,小說里有大段大段對于公司職員所要做的瑣碎公務的具體描寫,“這些描寫將我的閱讀擋住了”。這些啰嗦的描寫,并不是在處理人際關系,而切切實實是在處理一些具體的工作,比如要處理一些文件,耶茨會將文件的內容都描寫出來?！斑@就設置了一些閱讀障礙?！?/p>

因此,對周嘉寧來說,第一次看理查德·耶茨的小說并不能說有什么感觸?！皩ξ矣杏|動的,是后來看了《年輕的心在哭泣》,然后再回過頭去看《革命之路》,才對其有了感情。”

大學畢業后,除了有過短暫的雜志編輯的工作經驗,周嘉寧沒有公司白領的經歷。她的小說,從早期的青春文學,到如今頗似日本私小說的寫作,也很少涉及職場,更多是個人生活、情感的經歷。對于她來說,耶茨筆下的這些人物設置,在職業背景上與她的寫作是沒什么共通之處的。她會一再重讀耶茨,重讀《年輕的心在哭泣》,是因為耶茨小說的主題是失敗者,這些主題的人物,跟她所要描寫的人群是比較接近的。

比如《年輕的心在哭泣》里,主角是邁克爾和露茜這對夫妻,丈夫想要成為詩人、劇作家,他不停地寫作,卻不能養活自己,也不希望靠妻子來養家,只能拼命給雜志撰稿來維持寫作夢想。妻子露茜很富有,卻不知道自己想要怎樣的生活,覺得別人過得都比她快樂。周嘉寧說,他們其實就是那個年代美國的文藝青年。耶茨描寫他們,包括《革命之路》里的弗蘭克和愛波,描寫他們破碎的生活。他們都想實現自己的文藝夢想,卻只能看著別人都成功了,而自己焦慮著。

周嘉寧的小說里,也都是這樣的失敗者,都是憂傷的年輕人,在生活、情感上一團糟。她最近出版的短篇小說集,書名就是《我是如何一步步毀掉我的生活的》。

我為什么喜歡耶茨

周嘉寧說,在寫《密林中》時,耶茨的書就放在書桌上。除了所要描寫的人群一致之外,她還看《年輕的心在哭泣》里露茜他們的對話,“夾雜著那個時代的時事、政治話題,每個人都代表了不同的觀點”。

更重要的是,她想看耶茨對小說結構的掌握。《年輕的心在哭泣》——包括《革命之路》,故事的時間跨度都很長,但是字數都不算多,可能也就15萬或者18萬字。周嘉寧就想學習一下,如何通過比較少的情節,來處理一個很長的時間跨度。她的長篇寫作才開始不久。

所以,周嘉寧會選擇耶茨的書占據她的書桌,而不是雷蒙德·卡佛。同樣是被文學史遺忘的大師,卡佛寫的都是短篇,對于最近一直在寫作長篇的周嘉寧來說,沒有什么可借鑒的地方。在周嘉寧看來,讀卡佛的小說可以記住他講的那些故事,但不太能記住故事里的人物?！皩τ谌宋锏男蜗?、人物的具體剖析、成長的生命軌跡,在卡佛的短篇里面是不可能體現出來的。”但是她讀耶茨,就能記住《年輕的心在哭泣》里的露茜,記住《革命之路》里的愛波。

而且,她覺得耶茨的小說,雖然大部分主人公都是一男一女,除了《復活節游行》里是兩個姐妹,但耶茨的塑造往往側重在女性身上,那些男性角色,有時候看來更像是為了烘托女性。周嘉寧的小說里,主角也幾乎都是女性。

周嘉寧的書桌上也沒有出現村上春樹。雖然村上的長篇小說也是寫失敗者,也寫文藝青年,但周嘉寧覺得他的小說注重某種氣氛的營造,是那種大概念上的挫敗感的描述,而不是一個小人物的實實在在的具體的挫敗。

所以,在寫作《密林中》的那段時間,她反反復復看《年輕的心在哭泣》,還在這本書做了一些筆記,比如素材的處理、結構的分割,她都認真做了一些分析。

問她這本書重讀了幾遍,她很難說清楚。整本小說重讀過幾次,但某些段落她反反復復地讀,劃一根線、打個問號,或者打個感嘆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