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料圖】
不經(jīng)意間,河邊的垂柳醒了。
柳樹稀疏的線條在風(fēng)中搖曳,如同一幅淡淡的水墨畫。柳條上已經(jīng)長出嫩芽,這些毛茸茸的翠色,恰似小蝴蝶扇著翅膀。一路走過去,柳樹婀娜的姿態(tài)開始變得遙遠、變得縹緲、變得詩意。恍惚中,仿佛穿越時空,走進了古代,走向灞橋、隋堤,走向長亭外、古道邊。
“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fēng)”,這是志南的樂趣;“草長鶯飛二月天,拂堤楊柳醉春煙”,這是高鼎的閑適;“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這是王維的不舍;“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里堤”,這是韋莊的慨嘆;“一樹春風(fēng)千萬枝,嫩于金色軟于絲”,這是白居易的柔情……在古人眼里,柔軟的柳枝是一種托付,傳遞著人們的喜悅和哀怨。忽然想起北方的一位朋友。前幾天,他在朋友圈曬圖,還是一片冰天雪地;現(xiàn)在,如果我給他快遞一段綴滿芽苞的柳枝,告訴他春的消息,他會不會與我一樣高興?小城無所有,聊贈一枝春,該是多么風(fēng)雅的事情啊。
柳樹不僅是信使,也是一種壯美之樹。記得有一年去新疆,在哈密河的濕地公園聽到了一個故事,與柳樹有關(guān)、與左宗棠有關(guān)。光緒元年,左宗棠被任命為欽差大臣,率軍進入新疆平叛。河西地區(qū)“赤地如剝,禿山千里,黃沙飛揚”的大漠景象令左宗棠憂心如焚,他命令軍士隨身攜帶樹苗,在沿途路邊、宜林地帶、近城道旁栽種,并要求每棵樹都掛上栽種人的姓名,每隔一段距離還要掛盞燈籠,以免過往騾馬車輛撞壞樹木。在左宗棠的督促下,軍卒一路走一路栽,竟在甘肅通往天山南北的交通驛道旁形成了“連綿數(shù)千里,綠如帷幄”的塞外奇觀。這些柳樹就是赫赫有名的“左公柳”,如今從隴東到玉門仍然隨處可見楊柳依依的景象。左宗棠的部下楊昌浚寫道:“大將籌邊尚未還,湖湘子弟滿天山。新栽楊柳三千里,引得春風(fēng)度玉關(guān)。”既是對歷史的真實記錄,也是對左宗棠植樹造林的歌頌。
或許很少有人知道,柳樹還是一種音樂之樹。大學(xué)畢業(yè)前夕,我和幾個同學(xué)去通許縣一所中學(xué)實習(xí)。學(xué)校坐落在一片田野上,周圍是一望無際的麥田,幾間破舊的青磚瓦房就是教室,三五棵高大的柳樹分列在圍墻外面。這個地方很偏僻,學(xué)生衣著樸素,學(xué)習(xí)卻很勤奮,他們早晨從周邊的村莊匆匆趕到學(xué)校,中午不回家,午餐是在學(xué)校伙房里買的兩個饅頭外加一碗蒸饃水。看到我們到來,學(xué)生眼中寫滿了驚喜和亢奮,上課時他們聽得很專注,課間也圍著我們嘰嘰喳喳問各種各樣的問題。
當時正值初春,幾個男孩遇到在田間散步的我,變戲法一般拿出幾根泛青的柳條,說是要做一種叫“鳴鳴兒”的哨子。他們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從柳枝上切下一小段,捏住兩頭向相反方向輕輕擰動。等柳皮與柳骨全部分離,就用嘴咬住一端,緩緩抽出光滑的柳骨,手中便有了一截軟軟的柳皮管。然后,把柳皮的一端捏扁,用小刀刮去外皮,直至露出鵝黃的內(nèi)皮,“鳴鳴兒”就做成了。孩子把“鳴鳴兒”放在嘴里試吹,或急促、或清脆、或低沉,此起彼伏,嗚嗚有聲。我們坐在田埂上,說著,笑著,吹奏著。身后是麥田,麥田的上方是藍藍的天空,天空中浮著幾朵白云,掠過幾只飛鳥。“鳴鳴兒”雖然是一種簡易樂器,我們卻用它吹響了春天,在大自然中享受到一種質(zhì)樸而純凈的快樂。
當初我們做的“鳴鳴兒”雅名叫“柳笛”,30多年過去,柳樹的枝條青了又黃、黃了又青,卻不知曾經(jīng)吹響柳笛的少年去了哪里。而今,春天又來了,看到柳樹,不由得想起了往事,似乎又聽見柳笛聲聲,劃破了時光的靜寂。
(作者單位系河南省漯河市漯河實驗高中)
《中國教師報》2023年03月01日第16版
作者:王 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