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毓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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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漆菲
當地時間3月25日,洪都拉斯外交部發表聲明,正式宣布與中國臺灣斷絕“外交關系”。聲明說,世界上只有一個中國,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代表中國的唯一合法政府,臺灣是中國領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洪都拉斯自即日起斷絕與臺灣的“外交關系”并停止與臺灣的一切接觸和官方聯系。
3月25日,洪都拉斯外交部發表聲明,宣布與中國臺灣斷絕“外交關系”。
對于這一消息,外界早有準備。早前的3月14日,洪都拉斯總統希奧瑪拉·卡斯特羅在社交媒體推特發文,聲明她已指示該國外交部長愛德華多·恩里克·雷納,處理與中國正式建交的事宜,并稱這是她決心完成政府計劃、與世界各國一道擴大邊界的體現。
洪都拉斯總統卡斯特羅宣布要與中國建交的推文。
次日,雷納通過洪都拉斯電視臺第五頻道披露,自己已與中國駐哥斯達黎加大使湯恒進行了溝通。他還指出,“全球形勢復雜。我們需要開放。我們需要投資。我們需要合作。”
洪都拉斯政府的最新動向,某種程度上兌現的是2021年卡斯特羅競選期間的承諾。中方對這一表態表示歡迎,外交部發言人汪文斌在3月20日的記者會上表示,“世界上181個國家在一個中國原則基礎上同中國建交的事實充分證明,同中國建交是順應歷史發展大勢和時代進步潮流的正確選擇。中方歡迎洪都拉斯政府關于發展對華關系的積極表態,愿在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基礎上,同洪都拉斯建立和發展雙邊關系。”
卡斯特羅發表聲明后,臺灣當局明顯按捺不住,不止一次發表聲明、四下聯絡;美國則通過國務院發言人渠道“提醒”洪都拉斯三思,表示要密切跟蹤事態,還派出美洲事務特別顧問多德訪問洪都拉斯,施壓意味明顯。不過,雷納在與多德會面后稱,美方表示,美國尊重洪都拉斯尋求與中國建立外交關系的決定。3月23日,雷納率團前往北京討論建交事宜。至此,中洪建交已是板上釘釘。
不同尋常的建交行動
卡斯特羅的建交表態,是她2021年年底競選洪都拉斯總統期間的綱領內容。這位熱門候選人當時的言論引發了不大不小的旋渦。
2022年1月26日,洪都拉斯特古西加爾巴,國家體育場外懸掛印有總統卡斯特羅形象的橫幅。
選舉日前,美國專程派出西半球事務助理國務卿布萊恩·尼科爾斯率團訪問洪都拉斯,明確告知希望未來的新政府能保持對臺關系現狀。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抨擊為“霸權做派”。
然而,洪都拉斯大選結束后一周,率先行動的卻是另一個中美洲國家尼加拉瓜。2021年12月9日,尼加拉瓜宣布與臺灣“斷交”,承認“只有一個中國”。次日,中國同尼加拉瓜在天津簽署聯合公報,中國和尼加拉瓜復交。
由此,臺灣只剩下14個“邦交國”。作為另一個“斷交”大熱門,洪都拉斯的新政府過渡團隊成員向路透社傳遞了這樣一條信息:新政府的對臺關系暫時不變,但該國正在研究未來與中國建交的可能性。
進入2022年,卡斯特羅政府并沒有在與中國建交的問題上采取實質性行動。去年1月27日,這位左翼政治人物宣誓就職成為該國歷史上第一位女性總統,參加就職典禮的嘉賓包括美國副總統卡瑪拉·哈里斯和臺灣地區副領導人賴清德。
2022年1月,卡斯特羅宣誓就職。
哈里斯帶去了一個陣容龐大的代表團,包括美國國際開發署署長薩曼莎·鮑爾,來自加州的民主黨眾議員勞爾·魯伊斯,負責經濟增長與能源、環境事務的副國務卿何塞·費爾南德斯,西半球事務助理國務卿尼科爾斯。雙邊會談期間,哈里斯向卡斯特羅承諾提供390萬劑新冠疫苗(外加50萬美元協助洪政府開展疫苗接種工作)、50萬件兒科注射器和價值135萬美元的教育、醫療設施翻新。
賴清德訪問洪都拉斯期間,與美國副總統哈里斯交談。
除了真金白銀的援助,哈里斯還表示,美方將與洪都拉斯合作促進經濟復蘇、刺激增長、增加就業機會,美國商務部還將派出高級貿易使團與商業代表團,按照拜登政府的“行動呼吁”計劃在當地創造商業機會——按照白宮的說法,此前半年該計劃已在洪都拉斯私營經濟領域投資12億美元。哈里斯甚至提議與洪都拉斯舉行戰略對話,此前雙方從未有過如此層級的政府間交流機制。
卡斯特羅(左)與哈里斯,圖源:Twitter_Vice President Kamala Harris
美國在卡斯特羅上任第一天送上大禮,有著極為明確的目的:希望洪都拉斯從根源上應對移民問題——近年來,每年有約10萬洪都拉斯人以合法或非法途徑移居美國,目前美國境內約有100萬洪都拉斯移民,此外還有打擊腐敗、擴大經濟機遇等。其背后的戰略目標,無疑在于維系美國在洪都拉斯的政治影響力,而確保洪都拉斯與臺灣的原有“邦交”關系,自然也涵蓋在這一目標之內。
準備通過墨西哥進入美國境內的洪都拉斯移民。
面對美國的經濟支持與援助,卡斯特羅政府自然不便輕易改變外交現狀,很快就通過副手表態稱“會優先考慮與美國的關系”。
與此同時,臺灣方面也沒有“掉以輕心”,賴清德將洪都拉斯作為其在任期間的首次外訪目的地。短短三日,他的行程也是“一波三折”:原計劃與卡斯特羅的會談被告知臨時取消,待到參加兩名新任副總統的晚宴時,又被告知可以與卡斯特羅會面。
最終,賴清德與卡斯特羅面對面交流了七分鐘。當時卡斯特羅說的話似乎給臺灣當局吃了一顆定心丸:“我們多年來一直攜手合作,希望保持這種關系。”這一年,臺當局外事部門采購了價值1500萬新臺幣的抗原快篩試劑,專機運送至洪都拉斯。2023年1月,臺當局宣布,將參與美國國際開發署與洪政府推動的“洪都拉斯校舍重建計劃”,并捐贈200萬美元。
美方的“軟硬兼施”、臺灣當局的“感情牌+金援”,暫時穩住了洪都拉斯。然而時隔沒多久,卡斯特羅便采取實質行動,而且頗為“特立獨行”。用美國和部分中美洲國家官員的話說,卡斯特羅這一“臨時起意”的聲明,與過往拉美國家公開轉向與中國大陸建交的做法截然不同。
2016年以來,巴拿馬、薩爾瓦多、尼加拉瓜三個拉美國家先后與中國大陸建交、斷絕了與臺灣當局的“邦交關系”。這三國在宣布各自決定時,將“轉換門庭”當做無法改變的既成事實。
例如,2017年巴拿馬與中國建交時,時任美國駐巴拿馬大使約翰·菲利“提前一個小時”才得到通知,即便他早就向時任巴拿馬總統巴雷拉就這一問題表達過美方態度。
另一個不同尋常之處在于,卡斯特羅宣布決定后的次日,洪都拉斯駐臺灣地區所謂“大使”哈羅德·布爾戈斯還與臺當局外事部門官員會談了30分鐘,但沒出席3月17日臺當局舉辦的宴請。相比之下,兩年前尼加拉瓜宣布與臺“斷交”時,其駐臺代表兩度拒絕臺當局外事部門的“召見”。
正因如此,一位美國政府官員坦承:“我們真的不知道(洪都拉斯與中國建交)是幾天的事、幾周的事,還是幾個月的事……這是談判策略嗎?我們肯定不知道,但我們會繼續表明立場。”
與大陸建交的內外考量
卡斯特羅不同尋常的建交舉動,被外界解讀為“有所保留”。這種客觀留下的回旋余地,表明洪都拉斯政府仍需要權衡不同的因素。
在影響洪都拉斯政府決策的內外因素中,美國的態度無疑是最主要的。美國是洪都拉斯最重要的經濟貿易伙伴,2021年雙邊貨物貿易總值達到116億美元,占該國國內生產總值(GDP)約四成;在服務貿易領域,美國對洪都拉斯的出口總額達到14億美元;此外,美國是洪都拉斯最大的外國直接投資來源國(占到近三分之二的份額),2021年各類直接投資總計12億美元。
除了紙面上的數據,美國對洪都拉斯的社會經濟影響還體現在自貿協議、各領域援助、在美僑民的僑匯收入等多個方面。以經濟為主要渠道,美國可以全方位介入洪都拉斯社會、政治生活。
中國社科院拉美研究所研究員徐世澄曾撰文指出,由于洪都拉斯盛產香蕉,長期以來美國“聯合果品公司”在該國和其他中美洲國家占據大面積的香蕉種植園、鐵路等基礎設施,甚至配有獨立的武裝力量、司法系統、行政機構,一度成為“國中之國”和當地人的“綠色監獄”。
通過聯合果品公司,美國在洪都拉斯和其他拉美國家主導政局,參與策劃政變,導致這些國家政局不穩。
卡斯特羅本人對此深有體會:2009年她的丈夫、時任左翼總統曼努埃爾·塞拉亞被軍方政變推翻、遣送至哥斯達黎加。美國國會兩黨就這場政變的合法性針鋒相對,美國政府和哥斯達黎加試圖為當事雙方協調談判解決,但均以失敗告終,塞拉亞未能復職。
2009年政變期間的洪都拉斯時任總統塞拉亞。
卡斯特羅當選總統后,美國與洪都拉斯于去年4月底在華盛頓舉行首次戰略對話,承諾協助她實現反腐、治理貧困、打擊暴力犯罪等施政目標。今年1月,美國負責民事安全、民主和人權事務的副國務卿烏茲拉·澤亞和美軍南方司令部司令勞拉·理查森再率高級訪問團訪洪,繼續表示支持洪都拉斯的姿態。
正因為離不開美國的支持,卡斯特羅政府才需要在背離美國對外戰略的問題(如改變對臺關系現狀)上多加考慮。與此同時,臺灣當局的影響因素也持續存在。
洪都拉斯與臺灣方面的所謂“邦誼”由來已久。1941年,當時的國民政府與洪都拉斯建立了“公使級外交關系”,1965年,臺當局與洪都拉斯升格為“大使級外交關系”。洪都拉斯不止一次在重要外交場合力挺臺灣,最典型的是1971年聯合國大會恢復中華人民共和國合法席位的第2758號決議,洪政府追隨美國支持臺當局,投下了反對票。
在經濟領域,自1964年簽訂貿易協定以來,洪都拉斯與臺灣經貿往來密切。過去25年,臺當局對洪都拉斯各類名目的經濟援助與貸款持續不斷。例如2007年陳水扁出訪期間,先承諾提供500萬美元貸款,又承諾提供3億美元協助洪都拉斯興建水利與發電廠,以BOT(建設-經營-移交)模式進行,還款期限39年。那些年的大手筆,令島內不乏“金援外交”的批評聲。
縱然爭議很大,臺當局多年來的“慷慨解囊”的確收到效果:在洪都拉斯政壇成功地發展了一批“親臺派”政治人物,讓卡斯特羅面臨著相當大的反對力量和施政挑戰。
卡斯特羅的競選搭檔、現任第一副總統薩爾瓦多·納斯拉亞來自中右翼民粹主義政黨“拯救洪都拉斯黨”,他在競選期間不止一次在這一問題上公開“拆臺”,表示重視與美國關系、無意與臺灣“斷交”。
就在卡斯特羅剛上任時,執政黨自由與重建黨內部一度出現分裂。2022年1月,在任命議會議長的問題上,卡斯特羅本與納斯拉亞達成協議,打算推舉拯救洪都拉斯黨議員路易斯·雷東多。未曾想到,執政黨內部部分議員因反對這項提名,不惜支持反對黨議員,導致執政黨不得不開除18名黨內反對議員,強行任命原定人選。
現如今,執政聯盟在議會128個議席中只占60席,在“朝小野大”的格局下,卡斯特羅的執政難免受阻于議會。處理與中國大陸建交的問題,卡斯特羅也需要形成政壇各黨派的共識。
2022年初洪都拉斯爆發議會之爭,圖源:REUTERS_Fredy Rodriguez
不過,作為中美洲最貧窮的國家之一,洪都拉斯對經濟發展的剛性需求不減。卡斯特羅想在貧困率超過七成,且暴力犯罪、毒品走私問題沒有明顯改善的情況下實現施政目標,挑戰艱巨。正因此,與中國大陸建交帶來的經貿紅利與前景,讓她堅定了決心。
在此背景下,隨著臺當局拒絕洪政府的請求——即每年援助金額從5000萬美元增加一倍,并考慮“調整”該國欠臺灣的6億美元債務,洪都拉斯以如此方式回應,倒也在意料之中。
下一個與臺“斷交”的是誰?
談及卡斯特羅的決定時,身為外長的雷納一邊感激與臺灣的“傳統情誼”,一邊強調洪都拉斯目前的債務與金融困境,表示與中國大陸建立經濟聯系的前景不可阻擋。
3月15日,他在接受美聯社采訪時表示,洪都拉斯人“感謝”臺當局與他們過去的關系,但其與中國大陸的經濟聯系,讓他們興起這個外交轉向的念頭:“世界一直在朝這個方向發展……洪都拉斯的外交政策應該尋求造福人民。我們相信這一步將使國家受益。”
英國《泰晤士報》3月16日刊文稱,冷戰初期,中美洲部分右翼政府主導的國家在美國的支持下,與臺灣建立了緊密的聯系,并試圖與中國大陸保持距離。但不斷崛起的中國正通過援助、貿易和投資影響與改變著拉美國家。
一旦中洪兩國實現建交,臺當局的“邦交國”將只剩下13個,其外事部門負責人吳釗燮也再難摘下“斷交部長”的稱號:蔡英文執政八年間,臺當局已經失去八個“邦交國”,而洪都拉斯極可能成為第九個。
每一次出現“斷交”,島內輿論都會不由得發出疑問:誰會是下一個?
早在尼加拉瓜無預警“轉換門庭”后,臺灣政治大學國際關系研究中心研究員嚴震生便對剩余的國家做出過分析。當時他已判定,與洪都拉斯的關系最可能生變,其他國家也不像臺當局說的那么“穩固”,而是各有潛在變數。
梵蒂岡是13國中最有“分量”的一個,也是臺當局在歐洲的唯一“據點”。梵蒂岡是否維系與臺灣地區的現有關系,取決于中國與梵蒂岡在相關宗教事務上的安排。
隨著梵蒂岡方面做出協商的誠意,2018年中梵舉行了副外長級別會談,并簽署了關于主教任命的臨時性協議。2020年和2022年,雙方兩度將這一臨時性協議延期兩年。由此可見,中梵關系中的障礙完全取決于雙方,臺當局幾乎無法施加影響。一旦兩國哪天將“臨時性”協議“轉正”,就相關宗教問題達成共識,臺當局便難以避免“斷交”的結果。
2020年2月14日,國務委員兼外長王毅在慕尼黑應約會見梵蒂岡外長加拉格爾。
此外,島內不少評論員猜測,洪都拉斯之后,下一個最可能與臺“斷交”的是巴拉圭。巴拉圭是臺當局在南美洲唯一的“邦交國”,也是領土面積最大的一個。該國將于今年4月舉行總統大選。在野黨候選人已經表示,如果當選將考慮與臺灣“斷交”,轉而與中國大陸建交。對此,吳釗燮宣稱,臺當局與巴拉圭的“邦交”目前是相當穩固的,接下來的巴拉圭大選,臺方在密切觀察中。
至于非洲僅存的“據點”斯威士蘭,這一絕對君主制國家常年得到臺當局的力挺,成為島內諷刺其“價值觀外交”的反面案例。近年來該國多次發生大規模示威活動,要求解除黨禁、讓國王退位,但均未撼動王室權力,該國國王依舊拒絕展開全國性的政治對話。
嚴震生認為,盡管目前王室挺過了這些示威活動,但一旦該國政局生變,絕對君主制不復存在,臺當局所處的角色只會非常尷尬。他以當年的南非為例,臺當局曾全力支持種族隔離時期的南非白人政府,但在曼德拉上臺后不到四年,南非便與中國大陸建交。如今臺當局不敢冒險觸怒斯威士蘭王室,又無法忽視反對派的發展壯大,這個非洲唯一的“邦交國”同樣存在變數。
另一個可能生變的是海地。中國與海地在1997年和1998年分別在對方首都設立貿易發展辦事處。2010年和2021年海地兩次大地震后,中國以不同形式向海地提供救援、醫療和其他人道主義援助。2022年中國與海地的貿易總額達到6.373億美元,是臺灣地區與其貿易額的十倍多。
考慮到海地近年來多災多難、政局不穩,臺灣島內觀察人士認為,如果中國愿意進一步協助海地災后重建、提供經貿發展前景,海地政府或將考慮改變其外交方向。過去幾年,臺媒多次傳出“海地可能與臺斷交”的消息,旋即被臺外事部門否認。類似于尼加拉瓜的“無預警”事件是否重演,唯有時間能給出答案。
多災多難的海地也有可能引發臺灣當局的“邦交地震”。
(作者系中國翻譯協會會員、國際政治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