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我開始四處借錢入股煤礦。當時煤價高,一噸能賣到800塊錢,純利潤就有400多(元)。”王耀剛回憶道,“開個煤礦,一年就能掙幾千萬元,誰不眼紅啊。身邊的親戚朋友都在借錢弄煤礦,我也就動心了。”
然而時運不濟,從2005年到2010年,王耀剛3次投資煤礦、焦化廠,均因資金周轉不靈而以失敗告終。“不但沒賺錢,還欠下了幾千萬元的債。”王耀剛的妻子撇撇嘴,有些埋怨地瞟向丈夫。
在被追債的日子里,王耀剛嘗盡了人情冷暖。“我曾經一天接100多個追債電話,甚至被十來個大漢堵在胡同里,不還錢就不讓走。”說到這兒,他緩緩吐出個煙圈,沉默了片刻。煙霧繚繞里,僅僅40歲出頭的面龐盡顯滄桑。
“他還給人做擔保,借了200萬(元),結果人家廠子倒閉跑路了,這錢就只能他還,連本帶利390萬(元)。”妻子說著,抹了抹眼睛,“家里整天烏煙瘴氣,都是來要債的。”
“當時沒有辦法,只能再次選擇買煤礦。”王耀剛苦笑著拍了拍妻子的手,“只有這樣來錢快,才能把債盡快還清。”
2012年年初,他再次委托朋友高息借貸,買進一個不大的煤礦。“還好運氣不錯,當時煤價高,我也掙了不少,還清了一部分錢。”
不曾想,同年起,煤炭價格開始回落,王耀剛忙將煤礦低價轉手,用僅有的一筆轉手費租下兩家店面,做起了火鍋生意。“也是為了讓債主放心,我的店在這兒,人能跑到哪去。”王耀剛說。
問及兩口子未來的打算,王耀剛掐斷手中的煙,迷茫地搓了搓手指,“滿城都是我的追債人,我哪里還有什么未來,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王耀剛嘴里的這些追債人,大多數也有著和他一樣的苦惱。
“他們是討債的,同時也是欠債的。”神木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羅喜林感嘆道,煤炭市場繁榮時,當地幾乎人人都拿出了所有積蓄,找熟人、熟人的熟人轉借,以近乎瘋狂的高利率,將錢投入一片片煤田,希冀成為巨大利益中的一分子。“這樣的借貸可以毫無約束,打個白條或者熟人介紹就能借來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的資金。然而一旦某個環節發展環境改變,多米諾骨牌一樣的民間借貸鏈就會徹底斷裂。”
“據說神木的民間借貸規模有200個億,也有人說不止200億元。這個數據沒有統計,也沒法統計。”羅喜林說,因為除了小額貸款公司和典當行外,還有不少沒有登記在冊的地下錢莊和個人放款,“這個數額不是小數,也算不清楚。”
日前,神木縣已成立化解民間融資風險和打擊處置非法集資專項工作辦公室(以下簡稱“處非辦”)。
據處非辦提供的數據顯示:截至6月10日,處非辦共接到非法集資案件報案線索245條,涉案金額79.4億元,涉及報案群眾7458人。已受理案件104起,經初查正式立案72起,涉案金額66.75億元,涉及參與集資群眾5752人,涉及犯罪嫌疑人181人,目前刑事拘留96人,執行逮捕72人,取保候審59人。
“這么大規模的借貸危機,歸根結底還是需要時間來慢慢消化。”羅喜林說。
房價跌幅過半
不少樓盤爛尾
而神木的“借貸危機”,也不僅僅體現在煤礦產業。大范圍的樓盤開發,讓當地房價在2013年之前的多年里連續攀升。
說到房價,在神木縣紅柳林村“窩”了一輩子的張興(化名)倒吸了一口涼氣。“現在這個價錢,不管是大房子還是小房子,咱都買不起。”他抬手指向城北,“那里的房價據說要賣一萬五六每平方米,可最后呢,還不是就停在那!”
張興手指所向處,是神木縣城北約六公里的神木新村。11.3平方公里的區域內,30余個樓盤,100多幢樓房沿南北通路綿延數公里,可容納縣城十萬人口。
可惜,新村“招搖”的體態,并未引起當地人的興趣。
在那里,法治周末記者看到,多數建好的樓盤周圍空無一人,大門處以木板作為圍擋。新村南邊的一幢樓房,鋼筋混凝土的骨架初顯,荊棘、黃蒿叢生,本應施工中的塔吊正懶洋洋地在半空中晃蕩著身子。
這座空城,讓張興有些不解。在縣城旁的紅柳林村,他安然地養著他的騾子和幾十只山羊,而距他三公里外的那片新村工地上,正矗立著他畢生未見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