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業板退市，突然成為近期資本市場的熱門話題。
自2009年創業板被推出后，尚未有上市公司退市的案例。即便之前欺詐發行的萬福生科，也實現了“涅槃重生”。
金亞科技被預測將是創業板的“第一個倒霉蛋”。最近兩周以來，隨著十幾家基金公司集體調低對金亞科技的估值，金亞科技退市漸成大概率事件。
如果退市發生，金亞科技將迎來一個輪回：2009年，它是首批登陸創業板的公司之一；而7年后，它有望第一個作別創業板。
數億元的財務造假，敲響了金亞科技的“喪鐘”。新近的壓力，來自于證監會管理層的變動。有市場人士在接受新京報記者采訪時表示，證監會新主席上任后，可能會拿造假嚴重的金亞科技開刀，讓退市制度發威。
不過，目前關于金亞科技退市還處于外界分析、猜測的階段，尚未有監管層正式表態。
多家基金集體下調金亞科技估值
當基金經理們結伴把金亞科技的股價一路抬到屋頂上時，證監會卻抽掉了梯子，而且事態不斷惡化，最終造成多達12家基金公司宣布下調金亞科技的估值。
2月25日，金亞科技發布了《關于公司股票存在被暫停上市風險的公告》。公告稱，去年6月起證監會對公司的調查仍在進行之中，尚未收到證監會的最終調查結論。
金亞科技位于成都，主營業務是機頂盒的生產和銷售。該公告發布時，重倉金亞科技的基金，正在失去信心。自今年1月起，多家基金公司均下調了對金亞科技的估值。
1月12日，富安達基金率先下調了金亞科技的估值，調至13.58元/股。現在看來，率先打開潘多拉魔盒的富安達基金還是太過于樂觀。一周后，易方達基金直接將金亞科技的估值下調至8.67元/股。
事件在2月19日發酵，廣發基金宣布下調金亞科技的估值；2月23日，富國基金等5家基金公司宣布下調金亞科技的估值，鵬華基金和招商基金也于一天后加入。
根據多家基金公司的公告，對金亞科技最高的估值是13.58元/股；最低的估值為8.51元/股。
2月25日，鵬華基金公司客服人員回應說，公司之所以下調金亞科技的估值，一是因為金亞科技停牌前股市處于5000點以上，后來股市調整，預計金亞科技復牌后股價會下跌；二是金亞科技存在退市風險。
金亞科技于2015年6月9日停牌，停牌前股價為34.51元/股。以8.67元/股的估值計算，這相當于金亞科技停牌前股價的25%。也就是說，基金公司們普遍認為，復牌后的金亞科技將面臨13個跌停。
91只基金產品“踩雷”
截至2015年底，金亞科技是16只基金基金的前十大重倉股。據統計，金亞科技停牌前，多達91只各類理財產品持有其股票。
在去年6月停牌前，金亞科技正在接受證監會的調查。
2015年6月4日，金亞科技收到證監會《調查通知書》。因涉嫌違反證券法律法規，金亞科技被證監會正式立案調查。一天后，金亞科技的實際控制人周旭輝，也因同樣原因被證監會立案調查。
被調查之后，金亞科技同時發布了風險提示公告稱，如果公司被證監會行政處罰，且在行政處罰決定書中被認定構成重大違法行為，公司可能出現暫停上市風險。
在連續3個交易日跌停后，金亞科技于2015年6月9日中午宣布停牌。
金亞科技股價自2014年11月中旬上漲的過程中，基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2015年5月，金亞科技股價曾經達到68.3元／股。半年時間內上漲接近4倍。
基金公司2015年四季報顯示，截至2015年底，金亞科技是16只基金的前十大重倉股。據統計，金亞科技停牌前，多達91只各類理財產品持有其股票。
金亞科技2015年三季報顯示，其前十大流通股東中，機構占了九席。
雖然金亞科技多次發布暫停上市風險警示書，但真正讓基金公司緊張，還是2月20日。當天上午，劉士余接替肖鋼成為證監會主席。據外媒報道，劉士余上任后在證監會內部講話中稱，當前證監會主要任務包括：嚴格監管市場、嚴查操縱股市和積極引導外部資金入市。
2月25日，新鼎資本董事長張馳對新京報記者分析說，證監會領導調整，新領導可能會抓典型，業績造假的金亞科技很可能被拿來“開刀”，要求其退市，進而推動退市制度真正落實。
虛增凈利潤達2.9億元
有分析人士稱，金亞科技的造假金額之大、時間之久，可能遠超過當年的萬福生科造假案。
能當上被“開刀”的目標，金亞科技的錯誤，絕非只有一般意義上的“違反證券法律法規”。金亞科技最致命的弱點，在于財務造假。
2015年8月，金亞科技發布公告稱，在被證監會調查后，公司展開財務自查，對以前年度重大會計差錯更正與追溯調整。
報告中，金亞科技對合并后的資產負債表、利潤表、現金流量表等悉數進行更正。有分析人士稱，金亞科技的造假金額之大、時間之久，可能遠超過當年的萬福生科造假案。
金亞科技發布的公告顯示，其2014年度合并利潤表營業收入由5.6億元調減為5.3億元，當期虛增收入0.3億元；當期虛增凈利潤0.2億元。
合并資產負債表中，金亞科技歸屬于母公司所有者權益調減3.1億元。這意味著2014年之前，金亞科技累計虛增凈利潤高達2.9億元。
金亞科技于2009年10月上市。歷年財務報告顯示，2009年至2014年六年間，歸屬于母公司所有者的凈利潤之和為5945萬元。
如果金亞科技虛增凈利潤發生在上市之后，意味著上市6年，金亞科技實際凈利潤之和為虧損2.3億元。如果發生在上市之前，則意味著金亞科技可能存在欺詐發行的行為。
與此同時，金亞科技還虛構3.1億元預付款、公司資金被大股東占用等情況。
2015年12月22日，金亞科技收到深交所關注函，要求公司就變動較大的九項財務數據進行詳細說明。
1月12日，金亞科技發布公告就調整原因進行說明。金亞科技表示，證監會仍未取得調查結論，無法判斷公司前期會計差錯更正的結果及范圍與證監會的調查結論是否一致。
1月18日，金亞科技發布公告，對于財報中出現的眾多分析，公司認為“現有的內部控制制度，符合我國有關法律法規以及監管部門有關規范性文件的規定”，但 “對于與財務報表準確性相關的內部控制執行存在重大缺陷”將會加強整改。
關于每年真實的凈利潤等情況，新京報記者試圖聯系金亞科技。金亞科技證券部要求新京報記者發送郵件。截至記者截稿，金亞科技未回復新京報記者的采訪郵件。
IPO時曾被質疑存在財務問題
在金亞科技路演時，夏草曾就金亞科技的收入、毛利、回款時間、設備折舊和稅收等七個方面進行質疑。
2月26日，一位要求匿名的知情人士對新京報記者表示，金亞科技財務造假問題，在業內已經不算是秘密。
該人士表示，他曾在成都接觸過金亞科技，口碑比較差，公司業績也很不好。
廣電行業資深人士支國平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他很早前就和金亞科技有過接觸，公司造假可能從剛上市的時候就開始了。
在支國平看來，金亞科技的失敗和廣電政策變化有一定的關系。支國平說，金亞科技最初是做地級市數字化改造，但2010年廣電政策發生變化，國家廣電總局提出年底基本實現“一省一網”的目標和要求，金亞科技的主營業務遭到致命打擊。
其實，早在金亞科技IPO時，它就遭到了財務專家夏草的質疑。在金亞科技路演時，夏草曾就金亞科技的收入、毛利、回款時間、設備折舊和稅收等七個方面進行質疑。
夏草在當時還提出，三網合一趨勢給金亞科技商業模式提出了極高的風險，并認為5年后單純的有限網絡不知還能否獨立存在。
時任董事長周旭輝當時并不以為然。他表示，這是根據當時的政策文件來規劃公司的發展，相信有線網絡依然有著很好的發展前景。
后來的市場情況證明，周旭輝的判斷完全錯了。去年三季報中，金亞科技稱，“電視業視頻服務市場競爭激烈、傳統廣播電視服務逐步萎縮,導致市場份額減少”。
被查期間，獲政府補助等收入近4000萬元
政府補貼和無形資產評估增值，給金亞科技帶來了3805萬元的非經常性損益。
1月14日，金亞科技公告稱，預計2015年度公司凈利潤為2100萬元至2250萬元，比2014年調整后的同比上升超過225%。其中，政府補貼和無形資產評估增值，給金亞科技帶來了3805萬元的非經常性損益。
2月25日，金亞科技再一次發布了被暫停上市風險公告，向投資者提醒，公司可能因觸及相關規定出現暫停上市風險。
創業板《上市規則》規定，上市公司因重大信息披露違法受到證監會行政處罰，或者因涉嫌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被依法移送公安機關的，深交所可暫停其股票上市，若在規定時間內，無法恢復上市，將被實施終止上市。
若是出現欺詐發行的情況，公司則會被強制退市。
金亞科技是否會成為創業板第一只退市的公司，還需要看證監會的調查結果。
新鼎資本董事長張馳則認為，證監會新的監管層很有可能拿財務造假嚴重的金亞科技“開刀”，讓其強制退市。退市制度起作用，才能去推動注冊制改革等事項。
對于外界的退市傳言，金亞科技一直沒有進行公開回應。
“13個跌停肯定有人受不了”
一位律師稱，目前已有近300名持有金亞科技股票的投資者，有意向委托他對金亞科技和高管進行起訴索賠，預計索賠金額超千萬。
金亞科技未來的命運走向，直接關乎投資者的利益。基金下調75%的估值與公司可能退市的傳言，使得部分金亞科技投資者充滿焦慮。
一位唐姓投資者對新京報記者表示，他在上市之初，就買了金亞科技的股票，目前還持有金亞科技9000股，按停牌前的價格計算，價值30萬元，“占了我的一半倉位”。
唐先生表示，因為金亞科技是創業板的第一批上市企業，當時比較火，又因為是成都本地的上市公司，所以一直持有其股票，“如果復牌后真的13個跌停，對我的生活必然會產生很大的影響。”
而對金亞科技可能出現的退市，唐先生稱，他目前正在向證券公司的人了解，“如果金亞退市后，我該怎么辦？”
另一位鄧姓投資者雖然持股不多，但也已經委托律師準備起訴金亞科技，“我是去年6月份，金亞科技股價在高位時買入的”，“當時金亞科技不斷發布利好消息，就買了一些。”
對于基金公司判斷的13個跌停，鄧先生稱，自己持股比較小，損失會小一些，“但那些大戶肯定承受不了”。
2月26日，上海明倫律師事務所律師王智斌對新京報記者表示，目前已有近300名持有金亞科技股票的投資者，有意向委托他對金亞科技和高管進行起訴索賠。
“等證監會的行政處罰出來后，我們將會發起起訴。初步決定起訴負有責任的高管，具體起訴對象要根據證監會的處罰情況最終確定。”王智斌稱，預計索賠金額超千萬。
鵬華基金公司客服人員回應說，公司之所以下調金亞科技的估值，一是因為金亞科技停牌前股市處于5000點以上，后來股市調整，預計金亞科技復牌后股價會下跌；二是金亞科技存在退市風險。
基金公司們普遍認為，復牌后的金亞科技將面臨13個跌停。
■ 延展
“難產”的創業板退市第一股
自2009年成立以來，還未有創業板公司退市。而進入2016年，創業板有10家公司發布暫停上市風險警示。
這其中，既有創業板“新貴”京天利，一度當過“股王”的安碩信息，也有創業板第一批上市公司吉峰農機和金亞科技。
它們面臨被退市風險原因也各有不同，既有因為業績連續兩年虧損的，也有因為涉嫌證券違法違規而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的。
退市風險由業績、違法違規等原因引發
10家創業板公司同時發布暫停上市的風險警示后，關于創業板退市第一股的猜測又成為一周關注的重點。這次發布暫停上市風險警示的10家公司分別是：星河生物、欣泰電氣、同花順、銳奇股份、京天利、金亞科技、吉峰農機、恒順眾昇、寶利國際和安碩信息。
新京報記者梳理公告發現，這10家公司可分為兩類：一是連續虧損而存在暫停上市風險的，像星河生物、吉峰農機；二是被證監會調查而存在暫停上市風險的，這類則更多，金亞科技、京天利、安碩信息等8家都是。
因為連續虧損而存在暫停上市風險的兩家企業，這次或許能化險為夷。星河生物2013年度和2014年度連續兩年虧損，若2015年繼續虧損，其將自公司2015年年報披露后而被暫停上市。
1月20日，星河生物公布的2015年業績預告顯示，2015年度將扭虧為贏，當年歸屬于上市公司股東的凈利潤在1000萬到1500萬之間。
星河生物表示，凈利潤得以增長的原因是公司結束了三家未能達到規模效益的生產基地業務；同時處置了閑置存量資產，同時精減人員，壓縮費用，降低了公司成本。
星河生物稱，其預計2015年非經常性損益約為1700萬元。意味著依靠營業外收入，星河生物才可能保殼——這也一直是A股公司保殼最常用的方式。
吉峰農機也預告2015年度扭虧為盈，凈利潤預計在1100萬元－1600萬元之間。
對于被調查的公司而言，存在的變數則會大一些。京天利在公告中稱，根據相關規定，如公司存在或涉嫌存在證券違法違規行為，公司存在股票暫停上市的風險。
2015年6月19日，京天利被證監會立案調查。1月19日，證監會作出處罰決定，認為京天利存在信披違規，在招股書中沒有披露和上海報春的關聯關系和同業競爭關系，對京天利處以警告和60萬元的罰款；對其董事長錢永耀處以90萬元的罰款.
該處罰意味著京天利順利過關。它自1月28日表示，以后不再披露股票可能被暫停上市的風險提示公告。
曾經的“股王”安碩信息，還沒有擺脫懸在頭上的暫停上市之劍。自去年8月14日被證監會調查以來，證監會還未做出最終的調查結論。其仍然有可能因涉嫌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被依法移送公安機關，可能因存在欺詐發行或重大信息披露違法情形。
在最終的調查結論出臺前，安碩信息還需要每月至少披露一次公司股票可能被暫停上市的風險提示公告。
萬福生科的“逃脫退市術”
關于創業板退市第一股的報道并不是今年才有的話題，此前，被認為最有可能成為創業板退市第一股的是萬福生科。
2013年萬福生科因為IPO造假備受譴責。萬福生科2011年9月登陸創業板，一年后被證監會立案調查，結果顯示，萬福生科在2008年至2012年上半年期間，虛增收入9億元。
當時普遍猜測萬福生科會是創業板退市第一股，不過，2013年5月，證監會宣布“萬福生科不觸及終止上市條件”，只是對上市公司和一眾高管進行了罰款、市場禁入等處罰。
雖然2014年底，萬福生科被法院宣判“欺詐發行股票罪成立”，但是，證監會以新規不追溯過往原則為由，讓萬福生科逃過一劫。
2014年11月，證監會發布修訂后的《股票上市規則》規定，對欺詐發行的公司強制退市。
2014年，萬福生科又成為傳言退市的主角，由于2012年和2013年連續出現虧損，若2014年再繼續虧損，萬福生科則被暫停上市。不過，2014年，依靠政府補貼、資產轉讓、債務豁免等措施，萬福生科在最后關頭扭虧為盈，避免退市。
當時，輿論也認為，監管層要對創業板動真格的了，萬福生科可能成為一個典型，而直接退市。
現在，同樣的輿論關注焦點在金亞科技身上，其同樣存在重大財務造假情況。
新鼎資本董事長張馳表示，只有真正的實現退市制度，讓造假的公司退市，才能為注冊制改革創造條件，“退市制度是一切證券改革的基礎”。
創業板退市第一股，是會在2016年產生，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繼續“雷聲大雨點小”呢？
□新京報記者 朱星 北京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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